范景文脖頸處飚出的紅血，直接如同濃墨一般，潑灑在周邊眾人臉上，身上以及腳下。

錦衣衛當街斬殺朝廷工部尚書。

此事若是傳出，天下大嘩。

就算是逃到了南京城。

那么，駱養性也絕計不能活！

不過當下的情況，對于駱養性來說也確實是最優解了。

畢竟，這個時候，先下手為強，不趁機殺了范景文，駱養性覺得自己遲早要死。

當眾人愣神時候。

駱養性先是用刀指著曹化淳：“將陛下扶到車里！好生安置，出事唯你是問！”

而后，駱養性揮刀指揮身后的一眾錦衣衛：“所有人拔刀出鞘，上馬護送陛下出城！任何敢于靠近儀仗，企圖阻擋者，殺無赦！”

范景文的人頭就在地上滾著，這個時候，所有人都知道大勢已去，范景文死了，剩下的左副都御史施邦曜，兵部右侍郎王家彥，監察御史陳純德三人最為德高望重，但是他們現如今亦沒有任何心思上前阻止皇帝出逃了。

以身擋車嗎？

除了讓今日的北京城增加一抹血色，沒有任何的意義。

“若城破，沐浴焚香，闔家死難，以身殉國，乃為人臣之道！”望著在人群中驅趕的錦衣衛，以及躲在車轎中不敢露面的崇禎，幾個忠直之臣已經是心如死灰，再無念想了。

崇禎的車架在錦衣衛和御林軍的護衛中向著朝陽門而去。

雖然四周都是兇神惡煞的錦衣衛，但是大批的百姓和逃難的官宦依舊緊緊跟在皇帝的車架后面，也朝著朝陽門擠去。

畢竟，在大多數人的眼里，皇帝去哪里，那里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對于普通人來說，這也是最為保險的選擇了。

骨碌碌......隨著車駕的輪轂滾動聲音由青石板上的咚咚聲變換為骨碌碌的聲音，車駕也隨之更為顛簸起來，這表示，車隊已經離開北京城，向著西面天津衛而去了。

但是坐在軟塌上的崇禎卻絲毫的欣喜之感，眉宇間的愁蹉顯而易見。

不僅僅是韃子大軍已經逼近北京城下的消息，另一方面，駱養性在自己面前直接抽刀殺人，已經足夠讓崇禎警惕起來了。

要知道，方才駱養性斬殺范景文的時候，距離崇禎只有一步之遙，那血可是濺了崇禎一臉。

要說范景文是否該死？崇禎覺得以逼宮來論，誅九族都不夠的，但是崇禎沒有說話呢，駱養性就迫不及待的殺人，也讓崇禎的心沉入谷地。

前后皆是豺狼虎豹，不知為什么，崇禎的腦中突然出現了裴敖的身影——此人，現在在哪里？

“起火了！是皇宮方向著火了?。。　?

正在崇禎提心吊膽的時候，車架外突然傳來幾聲驚呼，而后便是更加劇烈的顛簸。

讓一旁的周皇后都驚叫起來。

“怎么回事？”崇禎低喝一聲，雙手扶住車內的扶手。

“陛下，是京城里面起火了，從方位和火勢上看，應該是皇城位置......”車架外間，曹化淳的聲音適時響起。

“皇城起火了？”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大明十余帝所在，崇禎對于皇城的記憶，還是極為珍惜的，聽到曹化淳的話，當即便起身朝著車外而去：“停車，停車?。　?

吁吁！

隨著車架挺穩，在曹化淳的攙扶下，崇禎躬身從轎子里走出，回頭望著京城中的皇宮位置。

那里已經是濃煙滾滾，火光沖天，數十里之外都是如此視覺沖擊，那如果站在近處，豈不是熱浪滾滾，只如地獄？

望著那黑煙漫天，崇禎的眼中流出了兩行清淚，祖宗基業毀在手中，無論如何，都令人心痛。

“怎么停在這里？韃子的前鋒斥候已經出現在三里外，說明大軍即將殺到，不能再耽誤了！”駱養性和劉文炳雙雙馭馬而來，看到崇禎還在那里感物傷神，一時間也是無語。

這個時候，逃命要緊，管什么皇城？

“朕要下罪己詔，朕是大明的罪人??！”崇禎沒有理會駱養性的催促，痛呼一聲，一時間涕淚橫流！

而四周跟在崇禎身邊逃難的百姓和官宦，見到皇帝還是如此真性情之人，亦是大哭不止，一時間，綿延十余里的逃難隊伍，竟然全都停了下來，都在朝著皇城放下，痛哭流涕。

駱養性緊緊攥著手中長刀，發出咯吱吱的聲音。

足以見得這位統領錦衣衛的指揮使大人是如何的無語凝噎。

“十余年來，國有君父如此，焉能不朝野離心，兵敗如山倒？”畢竟，誰都能看出來，崇禎此舉是要收攬人心，但是這個時候，如此作態？不分輕重緩急，焉是雄主作態？

“陛下，現在不是感懷傷神的時候，韃子的騎兵就在三里開外，不能久留，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華已經派了李明睿在天津等候陛下，只要登船下海，不出十日，即可抵達江浙沿海，到時候海闊天空，整備軍械，從頭再來！坐觀滿清韃子和賊寇在中原混戰，不出數年，我朝便能殺回北京，還我大明江山社稷！”

別說駱養性了，就連劉文炳都看不下去，這個時候哪里還有時間讓崇禎作秀？

“愛卿說的對，朕應該振作起來，早日回到南京城，才能重新振作大明！還天下萬民一個朗朗天下！”

崇禎抹了抹眼淚，甩了甩袖子，朝著已經模糊起來的北京城一禮：

“列祖列宗在上，保佑朕順利回京！”

言罷，又是三拜，才堪堪轉身回去車內。

“對了，”曹化淳剛剛掀開簾子，崇禎又回過頭看向劉文炳：

“傳旨告訴太子和李邦華，朕抵達南京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往孝陵拜謁，讓他好生準備，不要耽誤了大事！”

“臣遵旨！”劉文炳一百個答應，你崇禎再耽誤時間，怕是沒有機會到南京城了！

終于，再耽誤了盞茶功夫之后，車隊再次啟程。

駱養性已經派出三隊斥候，隨時監控周邊態勢，以防不測。

韃子的前軍斥候出現在三里開外，那么大軍應該就已經在百里之外了，按照現在這個速度，在抵達天津之前，必然會被韃子綴上。

望著緩慢行進的隊伍，駱養性知道，這樣下去，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