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你我三人知曉便好，不要外傳，”洪承疇輕輕放下杯盞：

“雖然瞞不住，但是能拖一日是一日，現如今就是保存實力，盡量避免手中兵力折損，再看局勢變化，我等再做計較，如何？”

洪承疇這話，雖然說得有些大逆不道，但是曹變蛟和顧順堂知道，這是總督大人在交底了，這是將自己當做自己人看待的表現。

保存實力，才能在亂世之中活下來，才能有話語權，才能有機會更上一層樓！

“曹某愿聽從大人教誨！”

“下官亦為大人馬首是瞻！”

“那就，”洪承疇深吸一口氣，緩聲道：“收縮兵力，據城而守，注意局勢變化，從長計議！”

“吾等遵命！！！”

當所有人的目光的都集中在寧遠城的時候，薊州府長城以北，科爾沁草原和大明的疆界連接處，有一處無人注意，年久失修的關口，正在以極快的速度聚集著來自蒙古和滿清的騎兵部隊。

若是洪承疇在此，便會發現，自己畏若夢魘的多爾袞，正率領著原本應該出現在寧遠城下的八旗兵馬，在喜峰口下集結。

事實上，自從女真崛起之后，大明朝廷的注意力都已經被遼東戰場吸引了過去，原本赫赫有名的邊關九鎮，如今半數都已經處于荒廢的處境。宣府，大同以及太原等地的關鎮，大都已經收縮回到了邊境之內，沒有出關巡視和警戒的能力。

畢竟，長期處于缺餉情況下的邊軍，沒有嘩變就已經算是軍紀言明了，有哪里能要求再多呢？

喜峰口這幾日一直是陰雨連綿，馬蹄踏在豐茂的水草上，濺起了一陣陣的水花，連同馬鬃都被打濕。

多爾袞沒有理會身后旌旗飄飛的場景，也沒有因為萬匹戰馬集聚的場景所震撼，更多的時候，多爾袞只是馭馬向南，默默望著遠處隱沒在山巒后面的中原大地。

那里，是女真人魂牽夢縈的地方。

是愛新覺羅家族祖祖輩輩所追尋的夢想。

多爾袞知道，這一次，便是滿清入主中原的絕好機會！

明廷關外的大軍已經被多鐸所吸引，在寧遠城集結。

而湖廣的農民軍亦牽扯了明朝廷絕大部分的精力。

最主要的，手握強悍兵馬的裴敖，現在駐兵遼南旅順城，和京城相距太遠。

而反過來，自己一方卻已經集結了科爾沁以及女真四部落的絕大多數兵力，滿清內部的反對者也被多爾袞所肅清，現在正是振臂一呼，逐鹿中原的絕佳時刻！

天時地利人和！

“只要過了喜峰口！過了喜峰口便是一望無際的平原，那里將是我八旗將士絕佳的跑馬場！所有擋在我們面前的敵人，都將被踏成血泥！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擋！”多爾袞深吸一口氣：“沒有人能夠阻擋我們問鼎天下的腳步了！”

噠噠噠！

阿拉泰馭馬走到多爾袞身側，開口稟報道：“剛剛傳來的消息，多鐸那邊已經開始動手了，洪承疇已經將所有兵力收縮到了寧遠城里面，高掛免戰牌，拒絕與我軍交戰！”

“無妨，傳令過去，讓多鐸繼續加強攻勢，最好將明廷在遼東的所有兵馬都牽制在寧遠城，讓裴敖的旅順軍也都加入戰場，這樣的話，我們正面的攻勢，才能順利！”多爾袞頭也不回，繼續吩咐道：“告訴多鐸，他那邊打的越激烈，我們在中原的壓力便會越小！！！”

“當然，”多爾袞終于回過頭，看向阿拉泰，笑道：“若是能一舉拿下寧遠城，我封他做巴魯圖！做鐵帽子王！！”

“喳！！！”

阿拉泰馭馬而走，一旁的范文程沉吟半晌，也開口道：“王爺，有一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講！”

“你已經開口了，那便直說，”多爾袞一邊說著，一變調轉馬頭，向著營地而去。

今天夜里，便是最后的休整時間，明日凌晨時候，便是大軍開拔的時候！

多爾袞也要去休養精神。

“洪承疇此人，有經天緯地之大才！籌謀軍國事，經營治國之道方面大有裨益，”范文程緊緊跟在多爾袞身后道：“此人在明朝，終究是明珠暗投，珍寶蒙塵，若是能夠被我所用，若漢昭烈帝得諸葛亮，若唐王得長孫無忌！是為絕佳助力！”

“洪承疇？”多爾袞勒住馬韁，扭頭看向范文程：“此人是明朝總督，會為我所用？”

“不試一試，怎么知道？”范文程伸手摸了摸胡須：“文人嘛，愛惜羽毛是一方面，但是如果能夠一展抱負，達成平生之所愿，臭了些許名聲，于此等人物來說，并不是什么難堪的事情！”

“哈哈哈，”多爾袞聽到了范文程的高論，朗笑數聲之后才道：“好，我自會給多鐸去信，如果真的破城，則好生招待洪承疇，本王倒要看看，其是否真的有你所說的那般大才！”

“王爺，你不會失望的！”范文程信心十足。

————

遼東，寧遠城。

僅僅三天時間，寧遠城下的尸體已經堆積成山了。

雖然洪承疇已經定下了據城而守，絕不出城作戰的方針，但是多鐸所率領的兩紅旗大軍實在太過強悍。

縱然面對火炮和弓弩，亦沒有半點退縮！

殺喊聲直接震碎了寧遠城上空的陰云，讓轟隆隆的雷聲都退避三舍。

一天時間，三輪連續不斷的進攻，整個寧遠城中，除了曹變蛟等少數幾人還能率軍登城作戰，其余大部分將官，已經失去了作戰的勇氣和支撐。

“這樣下去，不用一個月，十天時間都堅持不住......”

曹變蛟已經渾身是傷，血崩如注了。

登城督戰的洪承疇鐵青著一張臉，心頭已經被陰霾所籠罩。

“大人，該想想退路了。”曹變蛟的聲音極低，只有兩個人可以聽到。

“明晚，”洪承疇伸手在曹變蛟的肩頭拍了拍：“明晚，我會召集所有將官，做最后一次動員......”

言罷，不知是因為愧疚，還是其他的原因，洪承疇沒有去看曹變蛟的眼睛，有些躲閃的轉身直接離去。

而曹變蛟亦望著遠去的洪承疇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