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平度城西城門之外的霧氣還未完全消散,巍峨的城墻在朦朧中宛如一位沉默的守護者,凝視著城外早已整裝待發的大軍。
數萬南征將士已經列好陣型,長槍如林,鎧甲映日,戰馬嘶風,每個兵士都身姿挺拔,神情肅穆,散發著凌厲的殺氣。
田敦異身穿麒麟甲,在眾將的簇擁之下,穩步登上點將高臺,目光深邃堅定,環顧四周。
數萬南征將士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聚集到了這位威武的總兵身上,他們的眼神各異,有的敬畏,有的崇拜,但無一例外,都充滿了對田敦異的信任。
“新軍將士們!”
田敦異一聲高喊,三軍將士盡皆肅立,只有如云的旌旗在微風中緩緩飄動。
“如今江山紛亂,社稷臨危,盜匪猖獗,百姓罹難。”
“我田敦異奉天子明詔,出任萊州總兵,籌建新軍,討伐叛匪,復我河山,救大明百姓于水火之中。”
“幸得諸位不棄,踴躍參軍,另有義軍兄弟,殊途同歸,闔軍來投,方有我新軍今日之盛!”
“壯士如云,英雄滿列,軍威浩蕩,氣吞山河!”
“當下正是諸位將士建功立業之時!”
“匪首趙飛鵠等人,盤踞萊州之南,燒殺淫掠,屠戮百姓,無惡不作,罪行罄竹難書,人神共憤!”
“我命令諸位將士,即刻南征,吊民伐罪,收復失地,將叛匪趕盡殺絕,為慘遭屠戮的萊州百姓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三軍齊聲吶喊,震天動地,每個人的心里想的都是那些曾經欺壓過自己的人。
有大戶,有官軍,有官員,有叛匪。
曾經的屈辱和苦難,此刻都轉為了對敵軍的仇恨和怒火。
“牢記新軍的軍紀,與民秋毫無犯,有敢欺虐百姓者,立斬不饒!”
“跟隨你們的將官,奮勇殺敵,勇立戰功,得勝歸來,定有獎賞!”
“為了那些曾經像你們一樣,被人肆意欺壓,剝削掠奪的百姓,我命你們向南進軍,一往無前,將他們解救出來!”
“不破敵軍,勢不回轉!”
“不破敵軍,勢不回轉!”
“不破敵軍,勢不回轉!”
三軍再次齊聲吶喊。
誓師完畢,田敦異下達出征的軍令,各位將軍馳馬回到各自軍陣之中。
很快,一個個軍陣轉向南方,在各級將官的帶領下,有序地向南開拔。
田敦異也帶兵回到平度城,宣布全城戒嚴,開始準備守城事宜。
以五千新軍,迎戰趙飛鵠的三萬主力,優勢在我。
······
萊西城中,趙飛鵠收到官軍開始調動,向平度城集結的消息之后,便知道官軍南征的這一天終于來了。
先前平度城一戰,他麾下的猛將吳天戈戰死,所統兵馬幾乎全軍覆沒,讓他對這個新任的萊州總兵不禁刮目相看。
田敦異絕對不是盧繼祖那樣的草包。
他馬上取消了率軍東取文登的計劃,親率主力屯兵萊西,并吩咐萊州以南的諸將,不得盲目與官軍野戰。
若官軍來攻,則堅守城池,爭取時間。
他相信,只要田敦異敢率軍南下,自己的三萬主力絕對能將平度城拿下來。
到那時,官軍糧路一斷,自己再南北夾攻,定能讓田敦異有來無回。
就算官軍主力回援,自己再撤兵回萊西就是,也能保住萊州以南的幾座城池不失。
又幾日過去,斥候再次傳來消息,官軍主力已向南開拔,平度城只有田敦異率軍駐守。
守軍不過幾千人。
趙飛鵠分析之后,大喜過望。
本來只想奪回平度城,沒想到還能撈到一條大魚。
田敦異一個總兵,帶著幾千人的官軍,那與白給何異?
這田敦異定然插翅難逃。
他連忙下發軍令,立刻整備三軍,待官軍主力開始攻城之后,立刻西進,前去攻打平度城。
并且命令萊州南部諸將,務必黏住官軍主力,令其不能北歸。
······
即墨城。
就在新軍主力南下之時,扮成游方道士的謝平,也帶著幾名從人,到了城門之處。
守門兵將很快驗過身份,又收了一些孝敬銀子,便放了行。
不多時,謝平便已帶人到了黃武濤的府門之前。
他自稱黃武濤的遠方親戚,遞上了拜帖。
不多時,府門打開,黃武濤親自將其迎入府中,兩人一邊噓寒問暖,一邊走向里院密室,仿佛真如多年未見的親戚一般。
可密室房門一關,謝平頃刻間收起了和煦的笑容,一副威嚴的神色。
“在下田總兵帳下參謀,謝平,奉總兵之命,前來協助你操持獻城歸降的一應事宜。”
黃武濤恭敬地拱手道:“黃某見過謝參謀。”
謝平接著說道:“如今我大軍已經南下,不日便可到達高密和膠州城下。”
“用不了多久,便能攻下這兩座城池,屆時便會東來。”
“黃將軍可要牢記那日在平度城下,與總兵大人的約定,按約獻城歸降,不然,恐禍及將軍,悔之晚矣。”
黃武濤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他隨即話鋒一轉:“不過,黃某擔心,可能無法如約獻城。”
謝平立刻陰聲道:“怎么,黃將軍想要食言?”
“你可知道,以總兵的脾氣,你要敢違抗他的命令,恐怕下場不美啊。”
黃武濤連忙說道:“我自然不敢違約,只是現今即墨城中,并非只有我一家的兵馬。”
“我先前還從平度帶來吳天戈的殘兵四五千人,他們雖然也已歸于我的麾下,但并不一定聽從我的指揮。”
“況且,趙飛鵠因為平度之戰,已經對我有所猜疑,特地派來了他的心腹戰將戴財與我一同守城,他手下還有三千多精兵。”
“兩廂一對比,我的兵力也只將將優于他們。”
“如果倉促獻城,恐怕不能成功,反而遭來災禍,若亂了總兵的謀劃,那黃某豈不是死罪?”
謝平冷冷一笑道:“將軍在即墨經營多年,若真想獻城,區區四千丟了魂的殘兵,還有一個孤將戴財,豈能擋得了將軍?”
“恐怕將軍另有心思吧。”
黃武濤當然另有心思。
他剛退回即墨的時候,的確是一心想投靠田敦異。
但是隨著心情逐漸平靜下來,竟漸漸有些后悔。
特別是趙飛鵠傳來了他的軍事部署,以四城圍住平度一城,田敦異若有動靜,便能擊其后路,讓官軍無法從容南下。
黃武濤深以為然。
他擔心的就是,官軍被趙飛鵠主力牽扯住,不能南下。
而自己又真的獻城,投降了田敦異,屆時即墨城遠在平度之南,反而成了南方數城的眾矢之的。
他也不信田敦異會為了自己一個剛剛投靠的降將,就能冒著丟失平度城的風險,前來救他。
因此他覺得,維持現狀也不失為一條妙計。
名義上他仍是趙飛鵠的大將,守著自己的地盤,但是又不得罪田敦異。
至于投降還是不投降,等看看戰局再定也不遲。
黃武濤接著說道:“想必總兵也已得知了趙飛鵠的軍事部署。”
“以在下看,此次官軍南下,恐難建功,若我倉促歸降,且不說能不能誅滅戴財和吳天戈的四千殘軍,即便功成,那即墨城豈不是扎在了敵軍之中?”
“憑我的兵力,我斷難守住即墨城。”
“因此,還望謝參謀將此情形回報總兵,那日平度城下之約,黃某定然遵守,只不過待官軍收復南方幾城之后,黃某再行歸降,方能更加穩妥。”
“還望總兵和謝參謀理解。”
黃武濤說的不無道理,但是謝平此行的目的,就是促成即墨歸降。
若在兩軍大戰之時,即墨突然投降官軍,那匪軍定然陣腳大亂,軍心驚懼。
屆時匪軍被切為東西兩段,新軍主力面對已成孤立之勢的高密,膠州和膠南,那順利攻下此三城更有把握。
到那時,一部繼續南下收復剩余失地,一部北上解平度之圍,那整個萊州府盡皆收復。
不過謝平在來即墨之前,田敦異也已猜到黃武濤不見得會按約歸降。
因此,他給謝平的命令,便是盡力而為,并不強求。
畢竟在田敦異的軍務規劃里,即墨歸降,也不過是錦上添花的一筆。
他能歸降,那新軍的戰略目標更容易達到,他若不歸降,新軍也能一城又一城地慢慢把匪軍據點拔出。
但謝平豈是盡力而為之人?
我謝平若無法促成黃武濤歸降,那又與庸人何異?
我“漢家”使臣,豈是這么好對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