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耀簡單的過了一下賬。
現在入賬的兩筆錢,差不多是兩萬六。
要支出去的錢,分別是員工工資和銷售提成,一共是10619。
剩下一萬六,說多不多,說少卻也不少了。
這筆錢對于那個香江的林老板來說,輕輕松松就能拿出來。
但是對于此時大多數內地人而言,想要賺一兩萬塊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現在這筆錢必須好好的利用起來。
陳光耀略微思索了片刻,問了一句。
“趙廠長,廠里這些原材料一般是在哪兒買的?”
“原材料?”
趙廠長愣了一下,解釋道。
“就在蠶種站啊,他們對口給我們提供蠶繭,我們就生產絲綢。之前一直是縣里調配的,我們不用給錢,后來z策下來,大家都是自負盈虧,我們和蠶種站就沒有合作了?!?
他說到這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問道。
“你是不是想找蠶種站買蠶繭?那我可以幫你去談,我和蠶種站的老板也是老熟人了,采購價格方面肯定是有折扣的?!?
“不用。”陳光耀淡淡的拒絕了。
紡紗廠做絲綢這種高端產品,本身技術和產品線都十分成熟,現在又找到了香江的大買家,完全可以繼續做下去。
但是陳光耀作為過來人,很清楚絲綢這東西,本質上就是奢侈品,價格波動太大了。
就拿汽車品牌來說,保時捷、布加迪、奧迪這些數一數二的豪車品牌,乍一看格調很高,但無一例外都經過破產重組,最后被大眾一一收入麾下。
大眾這個品牌正如其名,專門做的就是貼近大眾的平民汽車。
陳光耀作為一個老練的生意人,很清楚商海浮沉,什么花里胡哨的東西都是假的,穩定的現金流才是王道。
很顯然,做絲綢這個品類,沒辦法滿足他對穩定現金流的追求。
除此之外,陳光耀兩世為人,他那跨越大時代的眼界和洞察力,也讓他提前就看到了很多商業模式的弊端。
其中這種蠶種站和紡紗廠聯合的生產經營模式,就是早期計劃經濟的典型產物,本身就不適應時代的發展。
當時的高層估計是出于賺取外匯的需求,以及發展特色經濟作物的需要,選擇了制作絲綢產品的路子。
在當時很多偏遠的農村都有蠶種站,發放蠶種給附近的村民養殖,到了時間再統一收購回來,運到紡紗廠抽絲剝繭,制作成絲綢。
這套因地制宜的生產模式,在計劃經濟環境下,可以用極其低廉的成本收來蠶繭。
但是隨著經濟的發展,蠶繭作為絲綢的原材料,始終會回到奢侈品原料的定位上去。
換句話說就是,沒有上面的安排,蠶繭不可能賣得這么便宜,做絲綢遲早是玩不下去的。
趙廠長一時還沒意識到經濟的大環境已經變了,還在嘗試著勸道。
“你是不是以為我去蠶種站采購原材料會吃回扣?你放心吧,我也是一把老骨頭了,我現在也是想把這個紡紗廠繼續經營下去,絕對不會搞什么中飽私囊那一套的?!?
陳光耀淡淡的說道。
“做生意,只要有能力就算是吃回扣,我作為老板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趙廠長,你還沒明白,我現在不是懷疑你,我現在是不想做我們廠的老產品了。絲綢以后不用做了。”
“不做絲綢了?那我們做什么?”
“你之前帶我參觀廠區的時候,不是有一排生產線,全都是東北來的紡紗機器嗎?我記得你說過,紡紗抽真絲是不能用機器全流程做的,必須要用人工,所以那批機器沒怎么用?!?
陳光耀說到這里,用食指敲了敲桌面,拍板道。
“我決定了,既然有現成的機器,那我們廠從現在開始就改做服裝面料?!?
“做服裝面料?!”
趙廠長和羅會計對視一眼,兩個小老頭說是驚訝,但對于陳光耀這個決策,倒是沒什么異議。
畢竟紡紗廠的老本行本來就是做棉紗的。
只不過后來縣里規劃特色經濟,讓紡紗廠和蠶種站合作,專門做絲綢產品,出口創匯。
其實廠里的條件,正如陳光耀所說那樣,生產的設備都是現成,稍微改改就能用。
趙宗清作為老廠長,對此還是有發言權的。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建議道。
“光耀,你可要想清楚了。如果要生產棉紗的話,那我們就必須去外地進棉花,再進行生產,而且整個生產線必須請技術工人來重新調試改造,這個成本可不小。如果生產絲綢的話,我們縣里本來就有蠶種站,這些都是現有的資源?!?
陳光耀點了點頭,說道。
“我明白,轉型肯定只能一步一步來,在此期間,我們可以適當的維持原有的產線,做少量的絲綢加工,但是大方向上,我們肯定還是要轉做棉紗的。我看這樣吧,趙廠長,你明天還是去一趟蠶種站,問一下進貨的價格,我們三個再討論討論,看看進多少原料?!?
“行。”趙宗清答應了下來。
就這樣,陳光耀簡單的開了個小會。
這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七八點了。
小縣城的晚上,又沒什么娛樂活動。
陳光耀一看沒什么事了,便讓趙廠長和羅會計下班了。
這兩個小老頭一走。
陳光耀就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發起了呆。
窗外夜幕沉沉,八九十年代的小縣城,寂靜而沉悶。
紡紗廠周圍有居民區,偶爾能聽見狗叫聲,還有小孩哇哇哇的哭聲。
陳光耀看著這萬家燈火,突然感覺有些落寞。
他突然有點想念徐瑤,但是又不敢去找她。
對于這個記憶中的初戀,他的心情一直很復雜。
一方面,徐瑤是那段火紅歲月中唯一的美好。
另外一方面,他也因為自己沒有能力,親手葬送了兩人的未來。
人們總是會在最無能為力的時候,遇到那個最想守護的人。
這樣的記憶,既美好又難堪。
以至于陳光耀在把徐瑤送回徐南山身邊之后,一直不敢再去找她。
晚風吹過刷著黃色油漆的木頭窗框,發出“嗚嗚嗚”的響聲。
陳光耀略顯疲憊的搓了搓臉,還是打算先把紡紗廠穩定下來之后,再去找徐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