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儒有些遲疑：“這好像不太好吧，我聽人說局座這個人平時最恨下屬欺騙他，如果出現失敗了如實上報還好說，說不定念及舊情能放我們一馬；可要是敢欺瞞，那是絕對不會放過的，直接家規處置都有可能！”

他的話令在場的眾人都是心里一寒，不由得想到了局座平時殺人不眨眼的面孔，一個個都打起了退堂鼓。

許儒想了又想，提出一些建議：

“不如先用電臺聯系一下劉司令，跟他們說一下情況，反正我們是他派出去守石柱臺的，他應該對我們負責！”

“對，這老王八蛋，我們去石柱臺都是他下的命令，死了這么多人他有責任，讓他去跟局座求情！”

陳安東也是說道，話語里非常不客氣，他對劉萬里的態度可不像林向南一樣，根本沒什么好感。

特么的虛偽的要死，一張臉笑起來跟彌勒佛似的，看見這家伙總覺得此人笑里藏刀，根本不是個好東西。

陳安東甚至都懷疑劉萬里是故意把他們清原站幾百特工調到石柱臺的，就是為了讓他們送死，特么的！

林向南也沒覺得陳安東說的不合適，他現在無暇顧及這么多，當前只想著如何保全自己。

“算了，安東說得對，我們還是先聯絡一下劉司令吧，跟他說說戰果，讓他為我們向局座求情，他和局座都是黃埔系的，本身又是兵權在身的黃埔系中將，局座會給他這個面子的！”

于是林向南下令趕緊用電臺聯絡劉萬里司令。

結果發現竟然聯絡不上，呼叫半天沒有任何回應。

陳安東忍不住揶揄：“這老家伙是不是做罪心虛，直接把我們的電臺訊號給屏蔽了？”

“不好說！”許儒一邊操作電臺，一邊說道。

正在這時，電臺上的指示燈突然亮了起來，眾人眼睛一亮，“聯絡上了？！”

許儒卻是臉色一變，面部表情有些恐懼，“不是劉司令，是軍統局總部在呼叫我們！”

......

山洞內一時鴉雀無聲，眾人都沒有想到總部竟然會先一步聯系他們。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總部知道了他們的情況，聯絡他們準備興師問罪，那可就完蛋了，不僅林向南這個站長跑不掉，他們這些普通特工更得玩完，一時感覺身體寒冷，如墜冰窖！

“站長，接不接？”許儒向林向南發出詢問。

這么大的事情，他這個副站長是不敢私自做主的。

林向南也很猶豫，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結果就這樣僵持著。

電臺指示燈一直在亮，他們一直沒有回應，最終指示燈熄滅了，山洞里的特工們長舒一口氣，逃過一劫。

同時又有些落寞，什么時候連接總部的問詢都要如此畏手畏腳，說到底還是打了敗仗怕被懲處。

許儒長嘆一聲：“唉，跑的了初一跑不了十五！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

總部終究會找到我們的，光靠躲是躲不過去的！”

這番話觸動了林向南，對他的心理造成了很大的沖擊，是啊，跑是跑不掉的，不如坦誠面對！

于是深吸一口氣，說道：“聯絡軍統局總部！”

許儒迅速開始操作。

此時，遠在千里之外的重慶軍統局總部，電訊處！

最高首腦局座臉色陰沉，雙手抱胸，在房間里走過來走過去。

房間里同時還有軍統局副局長黃賢正，邊澤、趙子良、谷正奇等一眾骨干，這些人同樣是面色沉重。

他們通過特殊渠道知道了清原站特工被派去防守石柱臺的事情，并且在幾個小時之前已經知道了清原城和石柱臺被日軍發動猛攻，岌岌可危隨時會失守。

局座當時就急了，清原站在軍統局序列中雖然屬于乙種情報站，但規模卻并不小，足足有三百余人，當然這也和清原城處于和日軍交火的一線，城內有大量日諜潛伏，因此人手不足才進行了大力擴充。

此時這三百名特工的安危，是局座最為牽掛的，他并不關心清原城和石柱臺有沒有守住。

在他看來，開戰以來國軍節節敗退接連丟城失地，就算再丟了一個清原城，那又如何！

但清原站的三百名特工，可是他軍統局的精銳，絕大多數是在抗戰爆發之前就已經加入的老人，情報經驗極為豐富，若是像普通士兵一樣全部損失在清原，他恐怕要吐血！

因此不斷的要求電訊處趕緊聯系清原站，可一直聯系不上，局座的心沉到了谷底，清原站怕是兇多吉少。

同時心里又氣憤至極，劉萬里搞的算是什么事，他竟然讓本該在情報戰線工作的特工去打陣地戰，劉萬里身為一個久經沙場的軍人，難道不知道陣地戰對特工來說意味著什么嗎！

三百名特工被派去防守石柱臺，和日軍在正面戰場硬碰硬，無異于以卵擊石。

在陣地戰面前，特工和普通士兵一樣，一顆子彈就能要了他們的命，而最可氣的是，普通士兵減員了，只要繼續抓壯丁即可，那特工呢，怎么補充？

想想局座就生氣，要不是看在劉萬里和他都是黃埔系的，劉萬里本人又是黃埔系的大佬，他說什么也要到軍事委員會參他一本。

黃賢正此時來了一句：“清原站這么長時間沒有回復，只怕已經遭遇不測，我記得清原站站長林向南原來是邊澤的手下是吧？！”

這句話一出，房間里的氣氛頓時就凝固了。

邊澤臉色難看。

局座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這特么不就是在嘲諷他嗎！

林向南是邊澤的手下，自然就是黃埔系的，而邊澤又是他的心腹，這不就是在赤裸裸的侮辱他嗎！

看見黃賢正那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嘴臉，局座心里憤怒不已，可又無可奈何。

本來他們黃埔系在軍統局是占據絕對優勢的，而以副局長黃賢正為首的保定系則相對處于劣勢，這一點從兩個派系所控制的部門就可以看出來。

軍統局第一大部門情報科以及地位非常重要的電訊科都被黃埔系牢牢的掌握，而一些相對地位不重要的比如行動科訓練科則由保定系掌控。

也就是說，在軍統局，黃埔系的實力遠遠強于保定系。

可后來隨著一個年輕人的加入，改變了這一切。

這個人叫寧志恒，黃埔十期畢業，剛加入當時的軍事情報調查處不久，就展現出了極為妖孽的探案能力。

在極短的時間里接連破獲了幾個成建制的潛伏在南京城的日本間諜小組，名聲大漲，后來更是隨著軍事情報調查處升格為軍統局，而成為現在軍統局第一大處行動二處的最高首腦。

保定系的實力是越來越雄厚，而黃埔系的實力是越來越拉胯，隱隱有衰退的趨勢，如果不是他這個軍統局的最高首腦在維持著局內黃埔系的力量，黃埔系早就被保定系打得潰不成軍了。

現在保定系實力強大，就連局座本人也得掂量著辦事，現在聽到黃賢正如此的嘲諷，他也不能表現的過于夸張，只好說了一句：

“有沒有遭遇不測，以實際結果為主，結婚沒有出來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妄下結論！”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黃賢正滿臉堆笑。

今時不同往日，如今他們保定系在軍統局的力量已經不遜于黃埔系，說話自然就硬氣了幾分。

這都是志恒的功勞啊！

這時電訊員突然站了起來，舉手敬禮：

“報告，清原站聯系上了！”

局座幾步竄到電臺跟前，急聲問道：

“快讓他們匯報一下情況，傷亡如何，有沒有撤出來！”

“是！”

山洞內，許儒對林向南說了總部詢問的問題。

林向南沉默一會，揮揮手：“如實匯報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走一步看一步吧！”

總部電訊員接收電文，并迅速抄寫在紙上，然后雙手遞給局座。

局座只是掃了一眼，就連連后退，手里緊攥著電文怒氣沖天，“一群廢物！”

“我看看！”邊澤連忙把電文接了過去。

“我的天吶！”

局座和邊澤的連連失態也讓身邊的黃賢正和趙子良震驚了，到底是什么樣的傷亡才能讓平時喜怒言行不于色的局座如此震怒。

好奇心一時發展到頂峰。

黃賢正拿過電文一看，直接目瞪口呆，“怎么會是這樣？”

電文上說清原站三百余名特工在石柱臺防守，遭到日軍大口徑加農炮轟擊，幾乎全軍覆沒，只有五人存活并且撤退，其余全部陣亡，清原站建制已經不復存在！

黃賢正有些不敢相信，急忙追問電訊員是不是電文抄錯了？

電訊員說沒有抄錯，完全是清原站的原話。

這下好了，就連黃賢正都是半晌反應不過來，三百多名訓練有素的特工啊，就這樣....沒了！

饒是他是軍統保定系的首腦也感覺心疼，那畢竟損失的是軍統局的力量啊！

這時電訊員又遞過來一張電文，還是清原站發過來的。

局座此時的心情差到了極點，他已經不想看這張電文了，示意交給邊澤。

邊澤接過去念道：“林向南說他身為清原站站長，出現如此大的傷亡，他作為清原站最高負責人，難辭其咎，對不起您的栽培！”

局座聽到這里怒吼：“他還知道對不起我的栽培？早干什么去了！”

心里的憤怒可想而知，三百多人啊，就活下來五個，這特么跟全軍覆滅有什么區別！

局座用力的擺擺手：“讓林向南找塊豆腐撞死算了，我就當軍統局從來沒有這個人！”

一邊的邊澤心里躊躇不已，林向南是他的心腹，雖然鑄成大錯，可自己還是要盡量保他一馬，于是小心翼翼的說道：

“清原站之所以會出現這么大的傷亡，是因為他們被調到正面戰場和日軍打起了陣地戰，不然也不會傷亡殆盡。

換作其他情報站，結果也是一樣的，所以還請局座酌情處理！”

“酌情處理？”局座顯然不會善罷甘休，“陣亡三百名特工，讓我怎么酌情處理？今天必須家規處罰，以為后來者戒！

都不要求情了，今天誰也留不住他，我說的！”

邊澤見局座話說到這個份上，知道局座是徹底動了殺心，要拿林向南的命來立威啊！

可念在多年的感情，仍然硬著頭皮道：

“他肯定也不想讓特工去打陣地戰，都是清原城防司令部的命令！”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起這個，局座就來氣！

“城防司令部給他下達指令，他不愿意執行可以給總部發報啊，由我來處理，他為什么不找我出面？

難道他清原站是沒有辦法聯系總部嗎？他們的電臺呢！”

局座發泄完怒火，用手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對電訊員發出指示：

“給林向南發報，讓他和副站長擇日回到重慶述職，不準找理由推脫，時間要盡快！”

此話一出，邊澤知道此事已經沒有回旋的余地了，不由得長嘆一聲，感慨林向南時運不幸。

撞到了槍口之上，現在黃埔系在軍統局的力量本來就在走下坡路，節骨眼上林向南又出了這檔子事，他怕是難以脫身了。

很有可能要和上海站的站長鄭宏伯一樣，在大牢里度過余生了。

正當邊澤為林向南的前途擔憂之時，電訊員又遞過來一張電文。

不料局座看見了，又勾起了心中的怒氣，怒氣沖沖道：

“打了敗仗手底下人死完了，知道發電報了，當初被調往石柱臺的時候怎么不發電報請示呢？

簡直是荒謬！”

電訊員回答：“是清原城防司令劉萬里中將發過來的電報！”

“哦，”局座心中一怔，“拿來看看！”

局座看完了劉萬里發過來的電報，拉了把椅子坐下，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劉萬里在電報中說清原站特工是他下令調往石柱臺的，原因是當時人手緊缺，并且石柱臺地勢險要是兵家必爭之地，必須派遣得力部隊駐守。

因此考慮再三讓清原站特工駐守，并且還說了之前他們殲滅將近一個大隊鬼子的戰果，這一點林向南之前的電報倒是沒有提及。

劉萬里希望不要對林向南進行懲處，自己作為黃埔系的高級將領，也非常看好這個年輕人。

這句話就非常有含義了，等于是劉萬里愿意為林向南做背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