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林看著江秋寒,半晌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所念念不忘的X-doc,似乎在江秋寒的眼里,只是一個向上攀登的小小階梯。
甚至算不上他創業路上的一個重大節點。
但他絲毫猜不到江秋寒接下來要做什么。
“X-doc之后呢?”吳林問。
“X-doc的銷售加上宗正涼茶的分成,應該能積累一大筆錢,后面才是正式開始,”江秋寒道:“你和老周,是我重要的事業伙伴,放心,到后面你們都會參與其中的。”
“別吊胃口,”吳林追問道:“先講講,哪怕說個方向也行,被讓我整天老是猜猜猜的。”
老周也點頭道:“對,講講,感覺很了不得的樣子。”
江秋寒道:“大概率往重工、精密儀器和電子通信方向發展,不過要經歷的考驗和要吃的苦還有很多。”
“往這些方向發展?”吳林深吸一口冷氣,這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答案。
尤其在這個年代。
這些行業,幾乎都是國營大廠的業務。
個體創業幾乎很少染指這些東西。
甚至縱觀全國,也沒有前車之鑒可以參考。
“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說,你選擇的這些賽道,不怎么理智,”吳林琢磨了一下:“一個原因是這些行業沉沒成本巨大,可能你現在這四百萬投進去,連個浪花都翻不起來,甚至幾個億也未必有什么大動靜。”
“另一個原因是,這些行業的利潤,不容樂觀,因為不可否認的是相關的技術在國內是比較落后的,尤其是在開放外資市場的當下,或許你勉強能夠撐到投入生產,但市場份額很快就會被外來的企業所擠壓到蕩然無存。”
吳林的分析非常理智,直指核心問題。
這也是當下所有創業者,對這些領域避而遠之的主要原因。
“你說的我都有考慮過,但我覺得這反而是機會,”江秋寒道:“因為國內的技術落后,所以這些領域的工業附加值是相當高的,比如說一個汽車發動機,如果滿分是一百分,國營大廠生產出來的是四十分,價格三千;外資工廠生產出來的是九十分,價格三萬。在市場的選擇下,外資的發動機能夠滿足消費者的需求,那采購就不得不以遠超其本來價值的價格去購買三萬的發動機,從而導致整車的價格比原本價值增幅了接近十倍。”
“但也正因為消費者對于技術壁壘的無知,所以,那些已經完成資本積累的第一批人,會毫無判斷能力的以遠超價值的價格,購買那些增值嚴重的產品。”
江秋寒的說法有些復雜。
簡而言之就是,現在的國內工業現代化的水平還比較低。
消費者還比較天真。
而完成財富積累的那批人,又普遍上不是靠著知識崛起的。
于是,這個時代就造就出了一批人傻錢多的讓資本極為喜歡的消費人群。
他們壓根沒有什么靠譜的判斷能力。
什么價格圍繞價值波動,什么供求關系影響價格,在絕對的傻大富面前,政治經濟學消失的一干二凈。
這也是為什么在豬肉還是兩塊錢的時代,一臺汽車能賣到幾十萬的原因。
因為這完全變成了賣家市場,你給他們要多少錢,他們就會給你塞多少錢,價格的高低全憑資本家的自覺。
吳林明白了江秋寒的一些邏輯。
普通商人以普羅大眾為目標人群,所他們靠著低附加值的低劣產品攫取財富。
而江秋寒則是以這些商人為目標人群,在商業食物鏈上更進了一步。
如果把商人比作割韭菜的農夫,那江秋寒要作的就是收韭菜的菜販子。
“你的想法很不錯,那些唯利是圖的商人把百姓身上的錢聚集了起來,你又轉頭把他們聚集的錢收割掉,”
吳林又說:“但你還沒有解決我問的最主要的問題,連國營都只能生產四十分的產品,那如果變成個人,豈不是更難了?”
江秋寒搖頭:“買外資設備。”
“外資設備哪有那么好買,要是那么好買,國營廠早就該生產出九十分的發動機了,還用我們個人去做?”
“能生產九十分發動機的設備不好買,生產八十分發動機的設備還是好買的,”江秋寒道:“而且,還有一個問題需要糾正,那就是國家生產不出來九十分的機器并不只是因為沒有設備這一個原因,其中的關系是很復雜的。”
作為一個從國營廠、兵工廠再到研究院出來的人,江秋寒太明白身不由己的感覺了。
國家體量之龐大,行事之麻煩,前進之艱巨,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是很難理解的。
個人資本在乎的只是盈虧,但國有資本所要考慮的事情極為繁瑣復雜。
所以吳林的觀點,他需要給予否認。
那就是在一些事情上、尤其是在國家層面被國外技術制裁的領域,個人要遠比國家更容易操作。
前世的九十年代。
有知識有技術的科技人才,就像是待在圍城中,空有一身蠻力卻無處釋放。
而那些鬼怪橫行的資本市場,卻陸陸續續向金錢臣服,缺失了一批有使命有抱負的資本家。
國家其實也不是沒有嘗試過將技術人才下放到資本市場。
雖然沒有明文要求,但中科院以及科工委陸陸續續也是出現了技術人才下海經商的案例。
可真正選擇下海的,又恰恰是那一批膽大的、不安分的人。
所以他們雖然投身進了資本市場,但最后還是在技工貿和貿工技的問題上,屈服于利益選擇了后者。
人總是很局限的。
有技術的,普遍在爾虞我詐的資本市場沒有什么競爭力。
吳林這樣的人就是典型。
所以,這也是為什么重返91之后的江秋寒,毅然決然決定下海的真正原因。
與其指望別人,不如自己下場。
但吳林依舊是一根筋,喃喃道:“八十分的機器我看也沒那么好買。”
江秋寒決定不對他浪費口舌了,這種商業上的榆木腦袋,你怎么敲打他也不會開竅。
和他解釋完全是白費力氣。
他直截了當的給吳林拋出了一個結論:“你也不用琢磨了,你只需要知道,我能弄來八十分的機器,也能把八十分的機器改進到一百分,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