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丟盡了金吾衛的臉!”
尉遲仆汝怒氣沖沖地揮舞藤鞭,“身為圣人近衛,世家子胄,居然還禁不起酒色迷惑,把金吾衛官署弄成了爛污場,瞧瞧你們一個個灰頭土臉,衣冠不整的臟相,以后還有何臉面為圣人警巡京畿!”
子書一臉冷漠的坐在尉遲仆汝身后,撥弄墻角的木藤花,聽他訓斥眼前一排排黑炭抹臉,黃土沾身的金吾衛。
秋陽高照,清脆的馬蹄聲震地而來。
子書抬頭看向門外,起身整理衣冠。
“尉遲中郎將!”
“少卿。”
尉遲仆汝見李少卿來了,丟給那群唯唯諾諾的小子們一個眼神,“快點滾去換衣服,還嫌不夠丟人?”
在鎮詭衛兄弟的古怪眼神下,金吾衛們紅著臉,頓作鳥獸散。
“讓李少卿見笑了。”
李范擺擺手,“這都是邪道使的妖術,我有事要與你和司丞商議。”
“那我們快進去說話。”
三人進到正堂,李峴被李范一手拉了進來,“干什么回避?就坐這。”
李范謙讓尉遲仆汝在上首坐定,將黃麻符紙夾在一宗案卷里遞給子書少晗,說:“司丞,王中則遭了攝目控魂之術,故意襲擊我,看來幕后之人想借我之手殺他。”
“金吾衛這里也是,幕后人以木炭黃土的道法迷惑兵士,如果不是尉遲中郎將發覺,姚彝和趙誨等人早死于非命。”
尉遲仆汝:“子書司丞,這木炭黃土為何會幻化為艷婦黃金?”
艷婦黃金?李范聞言偷偷瞅了眼子書的衣袍,被司丞抓個正著。
子書哂笑一聲:“不過是古時得道人試探其弟子道心的小把戲而已,行這術法的人狠辣毒惡,就算服用九轉還丹和太乙金液也成不了仙,我自有辦法對付,中郎將不必擔憂。”
話雖這么說,可你子書少晗畢竟是鎮詭司的人,又不能時時刻刻守在金吾衛的官署,尉遲仆汝的擔憂一分也沒減輕,如果子書司丞能身兼兩職……
李范忽略了尉遲仆汝投來的炙熱眼神,這是術士弄法,又不是鬼魅作祟,況且他要是開口讓子書司丞打兩份工,玄都觀的陰影還沒消散,他才不愿得罪這尊大佛。
尉遲仆汝見一個裝瞎,一個裝聾,只好回歸正題:“姚彝和趙誨應該醒了,我領少卿和司丞去金吾獄。”
兩人:“多謝。”
“玄郎將,金吾衛弟兄們的體力不錯呀,這么多木炭都斷成兩截了。”
“慎言,慎言。”
尉遲仆汝聽見庭院內玄徽和云諫的對話,大窘,足下生風,差點想拔腿跑了。
進到金吾獄內,李范先去審了姚彝,姚彝見李范來了,和見到親耶娘似的,抱著李范的腿就哭,邊嚎邊說自己想阿耶姚崇了。
李范看他的囚服上一片黑污,不禁對姚彝的心理素質刮目相看,這就是有個好耶耶的底氣?
審姚彝壓根沒費多大勁,這個二世祖哪里吃過這種苦,剛剛被幕后黑手整的欲仙欲死,又撞了半天墻,要不是頭鐵,腦漿早流干了。
不辱父名而撞墻自殺,保全姚宰相仕途的同時自己還落個孝子的賢名,怎么看這自殺都沒問題。
姚彝跪在李范面前,伸手指天,信誓旦旦,說自己雖然在洛陽試圖科舉行賄,魚肉百姓,狗仗人勢,欺凌奴婢,浪情縱欲,流連花叢,始亂終棄,但自己和長安的葉娘子確實沒關系,而是為了討好她妹妹葉懷蘇才請這個葉娘子去洛陽,讓她倆姐妹團聚。
“為何去南陽家,別和我胡言吟詩作對的借口。”
“因為葉懷蘇突然不見,我在洛陽尋了她幾月,心想她可能是去找她姐姐了,便告假回了長安。”
“你和葉懷蘇怎么認識的?”
“這……”姚彝流暢的表達欲頓時卡殼,“有次去市署時偶然看見她在販繡品,就認識了。”
“近日入獄的王仙童說你與他相識,而且兩人同流合污,狼狽為奸。”
“這純粹是污蔑胡扯!李少卿,我一直是在洛陽橫行霸道,王仙童是薛王的舅爺,皇親國戚,哪里看得上我們,我和他只在薛王府酒宴見過一次,那次酒宴岐王也在。”
“怎么,這句話的意思是讓我去虢州請岐王來為你作證?”
姚彝大驚失色,頓首解釋:“是我唐突冒犯,但我和王仙童真的只見過一面,那次酒宴也不是我胡說亂編,當時席上王仙童還想給岐王敬酒,岐王彈了段琵琶,沒理他。”
李范想了想,確有其事,阿兄和五弟都是娶王氏女為妻,王仙童自仗身份搶在李業前向他敬酒,他那時為了不拂五弟面子,就隨手撥了兩下琵琶,幸得李龜年聰明伶俐,吹笛相和。
“過一時辰,你再審。”
李范對李峴努努下巴,命獄卒關上牢房,趙誨的單間牢房在姚彝的斜對面。
李范這次沒進牢房,而是站在木柵外問趙誨最近有沒有碰到過什么術士。
趙誨一介商賈,是姚崇心腹,姚彝的錢袋子,干臟活的,李范不想和這類人多接觸。
“我為姚相公辦事,并不曾和什么術士打交道,唯有數年前兵亂,賣給一個姓孫的隱士一把假劍,得了三貫錢活命,但為了還此業障,近些年我給道觀佛寺捐了數百貫錢。”
“司丞,我曾聽過道家能自殺以求尸解成仙,果有此事?”
子書頷首,“尸解成仙的方法很多,寶劍解是其中一種,但自刎寶劍鑄造的時機條件極其嚴苛,直接用上古名劍會比較方便,少卿,你問他誆騙孫隱士時編造的什么寶劍。”
“你騙孫隱士時說那把假劍是什么?”
“古劍分景。”
李范和子書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皺眉,那個孫隱士是蠢驢嗎?寶劍分景是西王母的佩劍,眼前這個趙誨看起來像是給他送仙緣的人?
金吾獄的VIP特級牢房里關著王仙童和他的一幫擁躉,李范請子書代他前去審問,子書爽快地答應了,畢竟那間牢房里,有個李少卿搞不定的賊道。
為了避免李少卿等人中邪術加大自己的工作量,子書直接將無關人士全趕了出去。
踏進陰暗潮濕的石道,子書氣定神閑地走到關押王仙童的牢房前。
“賊道,不足滿月的胎兒滋味如何?”
牢房內的孫術士聞言有點詫異,他打量了子書幾眼,見他衣飾如凡人,又自恃生母活魂祭已成,自己即將成仙,便笑道:
“味極鮮美,人間至饌。”
“不怕親兒報復你?”
“只要他阿娘認為他是姚家兒就報復不到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