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洱香酥排骨、濃湯酥皮魚圓、鹽巴果包燒魚、清炒水性楊花、勐巴香菌燜飯……吳疆望著桌上幾樣擺盤精致的菜肴,驚異于她竟然沒點一桌炸蟲子。桌上唯一能跟蟲子搭上邊的,就那道低溫鮮花蜂巢。
他下車的時候近乎舍生取義地想,吃蟲子可以,她必須親自喂他。
想多了。
紀緣書面色如常,看不出一絲陰謀的影子,低頭回著金曠的消息,吳疆就堂而皇之盯著她看,從她額間的幾縷碎發看到她小巧的耳垂,又從她肩膀圓潤的弧度看到她瑩白的指尖,淡粉色的指甲涂了一層透明指甲油,表面倒映著微微的光澤,指甲底部還有健康的白色小月牙。
八成是發現他半天不動筷子,她抬頭看了他一眼,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接,他眸色漸深,似仍殘存著侵略感,她就又低下頭去打字,漫不經心地問他:“二十臺無人機是怎么回事?”
“發動俱樂部的愛心人士。”一群富二代。
“貴俱樂部愛心人士挺多。”
“保護珍稀動物,人人有責。”
“你說的這個俱樂部是興趣愛好類的,還是營業類的?”
“N大現在那個無人機社團就是我當年建的,W&J無人機俱樂部是前幾年運作的一個項目,既是興趣愛好類,也是營業類。國內民用無人機這一塊市場空間還比較大,去年產業的產值就已經達到了600億,年均增長25%。我們和林業局勘察設計院、消防救援訓練總隊、地理信息測繪學會和一些電視臺、影視公司都有合作。無人機表演也是其中一小部分。”他雙手交疊,解釋得很認真,好像很希望她從中能悟出什么,比如,他不再是揮霍父輩資本的敗家子。
不知她聽沒聽出來。
她端起茶杯,菊花普洱發出淡淡的香氣:“以茶代酒,謝謝你。”
吳疆舉杯:“謝謝你沒給我上全蟲宴。”
“你看上去很想嘗試一下。”她低頭找菜單,“為表達東道主的熱情,還是給你點一個,怎么樣?”
“饒了我吧。”他伸出手去,但在距離她手背幾厘米處停了下來,一寸也沒再靠近。他的手最終按在她手旁的桌面,離她只有一二厘米,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的體溫。
她笑,不動聲色移開手,同時借著這個機會說:“你幫過我大忙,今天是真心實意請客,表達我本人的謝意。吳先生回去后有什么要我幫忙的,盡管說。”
吳疆自然聽出她話中疏遠雙方距離的意思,他豎起食指:“一次感謝,一頓飯。那么紀小姐,我毫不謙虛地說,你還欠我好多好多頓,怕是得嫁給我才還得清。”
服務生捧著酒水單而來:“帥哥美女,今天是我們的‘微醺節’,酒水有活動。”
“你喝酒嗎,這里的精釀還不錯。”紀緣書轉移話題,“再請你喝頓酒,為你餞行。”
服務生一聽,馬上推銷道:“朋友圈秀情侶合照加個定位,享受半價優惠。”
“情侶合照要怎么拍?”吳疆忽然追問起服務生:“是坐在一起,還是抱在一起?”
服務生眼中迸發出促進業績的渴望,殷勤道:“我可以幫你倆拍哦。”說著,就接過了吳疆遞來的手機。
“酒——我原價買。”半路殺出個紀緣書。
“我只喝半價的酒。”吳疆起身要回手機的同時,塞給服務生一張紅票子小費,又比了個“請”的手勢打發他走。坐定,他嘗了嘗酥皮魚圓,點頭似贊許,“紀緣書,別這急著給我餞行,我還不打算走。”
她頗為失望地“哦”了一聲。
“在我離開這兒之前,你能天天請我吃飯嗎?”
她掏出工資卡,雙手推到他跟前:“自便,別客氣。”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要養我?”
“理解錯誤。”
吳疆拾起卡,正反面翻看著,卡后面的白條上有她的簽名,字體飄逸娟秀。他的指腹輕輕撫過她的名字,順著筆畫臨摹:“密碼多少?”
“你的生日。”
“逗我呢。”
紀緣書埋頭吃飯,她胃不太好,三餐時間不定,就愛犯個胃疼,吃止疼藥是治標不治本,每天按時把胃喂飽了才是正事兒。
比起一桌子地方特色美食,吳疆對她的興趣顯然更高,看著她大快朵頤好一會兒,他問:“猜我去年生日許了個什么愿望?”
“不是很有興趣知道。”她腮幫鼓得像只花栗鼠。
“我希望明年生日跟紀緣書一起過。”他把工資卡放在她手邊,微微傾身,撩起她一縷長發,攥在手心里,烏黑的發絲纏著他溫熱而干燥的指尖:“Congratulation to myself,我的生日愿望總能成真。”
她微訝,抬起眼睫,紅唇微張:“今天……你生日?”
吳疆不答,低頭看一眼手機屏幕:“我有禮物送你,麻煩你等我一會兒。”
剛才被他握在手心的發絲隨著他起身離開的動作重新垂落,發尾落在她手背,些許發癢。她重新整理整理頭發,在腦后挽了個松垮垮的髻子。
吳疆的段位很高,而且大有要一點點蠶食她心理防線的架勢。所謂千里之堤毀于蟻穴,想到海王未知的禮物,紀緣書深吸一口氣,把碗里最后一塊排骨啃干凈,悄摸摸叫來服務生結賬準備撇下他溜回家。
吃也吃了,客也請了,她先走一步,應該不算出爾反爾。
哪里想到,餐費剛轉進商家賬戶,吳疆就從不遠處走了回來,身高腿長,英挺俊朗,即便在餐廳這樣嘈雜的環境里,還有點顯眼。他坐回她對面:“這么急著付賬,怕我跟你搶?”
她心虛,只得點頭。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黑色的小盒子放在桌上,屈指在上面敲兩下:“我怕年三十晚上的祝福太多,提前給你拜個早年。來,猜猜里頭是什么?”
盒子的體積很小,能裝下的東西不多。鉆戒、耳環、項鏈……撩妹的東西,不外乎那幾樣。
“今天既然是你的生日,送我東西,不合適。”紀緣書婉拒道:“或者,你要什么禮物,我送你一個?”
他搖搖頭:“我要你,給嗎?”
“別開玩笑。”
“沒開玩笑。”
兩人幾乎同時說。他的眼神中,有那么點審視的意思。她沉默兩秒,起身:“我先回去了。后會有期。”
最好后會無期。
他也起身,伸出手臂擋住她的去路。這下子,他倆挨得極近,紀緣書個子不矮,但在他跟前卻顯得有點嬌小了,來自高大男性的壓迫感陣陣襲來,她不得不退后一步,才不至于在氣勢上落敗。
“30塊錢的東西,若有需要就留著。”他說著,將小盒子遞給她,看她的目光里有無奈,有不甘,卻不再開口挽留。
紀緣書猶豫幾秒,見他如此堅持,就打開盒子確認,里面只有一個極為普通的U盤,說不定還不到30塊。
她偏頭望著他,這家伙坐下了,吃得還挺嗨。
對面座位,一個人坐下。
吳疆眼皮也不抬一下,專心吃飯,旁若無人。對面的男子一頭栗色卷發,攏在腦后扎個小辮子,看相貌,眉眼幾分神似,但比吳疆清秀許多,皮膚白得出奇,乍一看,雌雄莫辨。他看著吳疆,多次欲言又止。
“有屁就放。”
“疆哥,我看到她開車走了。”是助理,也是表弟的龔宇迦苦著臉,“你說把U盤送來,我就一路飆車來,還是太遲?”
“跟你無關,她純粹不想跟我多待一秒。”吳疆按一下服務鈴,叫了一打精釀。送酒來的服務生就是剛才收了小費的,他沒注意到對面換了個人:“先生,情侶照還需要我幫你拍嗎?可以享受半價。”
吳疆用下巴指了一下對面:“男女不限?”
“額……”有錢能使鬼推磨,服務生淪為了金錢的奴隸:“可以!”
龔宇迦想,你們當我是死的?
服務生:有錢啥都行。
服務生從龔宇迦那兒又得到一張紅票子的小費,開開心心走了。
吳疆熟練地掀開瓶蓋,遞給他一瓶,自己就著瓶口灌下去大半瓶,看著就是海量的人。
“陪我喝點。”
“酒入愁腸愁更愁。差不多得了~”龔宇迦還在往杯子里倒酒:“我高中時就聽你一直念叨這女的,現在竟然為了她跑這么遠,人家對你愛理不理。大姨和姨丈還有我可都盼著你鼓搗無人機最后失敗破產,不得不落魄回家繼承百億財產,我也撈個WH集團副總當一當。”
“你,WH集團副總?”吳疆挑高一道眉:“毛長齊了嗎?”
“你長齊了嗎!”
“你要看嗎?”
自認是威猛純爺們的龔宇迦一副被冒犯的樣子,瞪著眼睛白了他好幾次。
吳疆用腳尖踹他一下,顯然對他喝酒磨磨嘰嘰的樣子很不滿:“我讓你找的房子,怎么樣了?”
“在找呢,哪那么快。”龔宇迦別開腿,抿了一小口酒:“不追到她,你就不走?”
“追到了就更不走了。”
“真的嗎,我不信。”龔宇迦眨眨眼,裝出天真無邪的樣子,“等你追到她的那一天,我帶我孫子孫女來景市探望您二位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