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夢中贈禮
- 司辰舊事
- 少看閑書
- 2667字
- 2024-02-02 16:52:18
昏暗的房間里,西蒙斯如某種野獸般四肢著地,狂躁地掙扎著。
對于血肉的渴望已經從肉體深入靈魂,每一個細胞都在催促著他,尋找一只能夠流血的活物。
哪怕是一只老鼠,一只昆蟲也好……
好巧不巧,房間外……竟然響起了陣陣腳步聲。
西蒙斯因為饑餓而高度發達的五感,將門外的不速之客轉化為了某種奇特的存在:
絲綢,紅茶,薰衣草,雌性荷爾蒙……
活人!而且是個女人!
西蒙斯向女神發誓,在那一刻,他甚至能感知到門外那人身上誘人的體溫。
咚咚,咚咚。
“西蒙斯先生?,請問你在家嗎?”
開門吧……開門吧……
你聽不到她在呼喚你嗎?
僅僅聞上一口她頸間的芳香就好。
給她放一點血吧,不會鬧出人命的……
不!
感覺到心生浮念,西蒙斯當機立斷,抬手賞了自己重重一記耳光。
然而,門外的聲音卻久久不去,連帶著放大了敲門的力度。
”西蒙斯先生?我聽到你在里面了,可以開門嗎?我有很重要的事要當面和你說。”
不行!
感受著體內一點點消失的理智,西蒙斯伏在地板上,惡狠狠地捶打著自己的腦袋。
“不……我絕不會害人!”
就在此時,他想到了什么。
西蒙斯一把撕開胳膊上包裹著的繃帶,只見大半個上臂已經因為安琪兒的突然襲擊而一片黑紫,濃重的血塊淤積在皮膚之下。
他舉起手臂,猶豫了一秒,便對著空氣大吼:
“想要我屈服……先殺了我在說!”
說罷,便對著手臂狠狠咬下。
牙齒咬合,血肉迸濺。
僅僅一口,西蒙斯便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他羸弱的牙齒根本只能將將咬破皮膚,而隨之而來的血液……便如火星般點燃了自己干渴易爆的欲望。
西蒙斯是個信奉理性的人,這意味著即使是在這種時候,他也可以做出理智的決定。
于是,他便做了。
他撕開外衣,將那劑從伊芙處獲得的鎮靜針從內兜取出,一股腦地扎入了頸側!
一定要生效啊……
我倆的命……就全靠你的醫術了,伊芙博士……
這是西蒙斯昏倒前,記憶中最后一個念頭。
聽著門外伊芙焦急的吶喊,西蒙斯雙眼一閉,昏死過去。
……
夢。
當然了,又是那個夢。
在夢中,西蒙斯通常是以第一人稱去體驗眼前的故事……但這一次,他發覺自己不再是那個唯一的演員,而是無關的看客。
因為……夢境有了邊框。
那是石頭做的,實實在在的邊框。
由冰冷黑曜石堆砌而成的圓形空間中,一幕幕悲歡離合正在上演。那個熟悉的身影一會和妻子打羽毛球,一會又舉著電話,怒目圓睜,和電話那頭的人大聲爭吵。
西蒙斯突然意識到了……這是一口井。而自己正扒著井邊,向著井底張望。
波光粼粼的井水沒有倒映出自己的臉,反而映射著夢境的彼岸。
“小心點,掉下去的話……我可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
不遠的地方有人言語,西蒙斯閃電般將頭從井中抬起,見到了他一聲中最難忘的景象。
自己正處在一片顏色暗淡般的草坪之上,四周是不見始終的漆黑巨木,層疊之間是永無盡頭的黑暗。高掛半空的天體非日非月,只是不停地向萬物播灑不帶溫度的白光。
那個人就站在那里,赤裸著身體,雙臂打開,似在沐浴著那無瑕的白光。
西蒙斯的眼睛一接觸到那人的臉孔,便如直視了太陽般不自覺地移開。即使他嘗試再三,也是無濟于事。
神奇的是,即使他瞥見了那人的五官相貌……卻無法在腦海中將其記憶,回想。
“看不清嗎?我也是。你的臉在我眼中也是一片虛無。”
那人再度開口,講的是東方語,只是語調與西蒙斯講起來完全不同。
西蒙斯遲疑了幾秒,還是選擇了交談。
“日安,請問………你是誰?你想干什么?還有,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這里是‘林地’,處于‘漫宿’的最下層。順便給你個忠告,在這里不要說太多話,你的記憶只能記住剛剛發生的事。”
西蒙斯嘗試回憶了幾次,事實果然如此。自己已經忘掉了男人所說的第一句話。于是便接著問起:
“漫宿?漫宿是什么地方?”
“你出生前來自漫宿,死后便回歸漫宿。漫宿不存在于表層世界,但某種程度上它卻無處不在。”
這番玄之又玄的解釋只能進一步加劇西蒙斯的迷茫。他只得問了個淺顯的問題:
“那……你又是誰?”
“我,是,誰?”那人一字一頓地重復了一遍,便笑了。
白光之下,他的兩片嘴唇看上去淡無血色。
“我……就是你。我既是西蒙斯,也是……”
“你是方司陸!”
沒等男人說完,西蒙斯便驚叫道。
男人對西蒙斯的表現并不驚訝。
“沒錯,正是本人。”
“我以為你只是我夢中的想象……你,你竟然是真的?”
”你真的認為自己的想象力有那么強大?動動腦子吧,想象力來源于理智,理智源于記憶,記憶源于人生……而你貧瘠匱乏的人生,有任何有價值的記憶可言嗎?”
盡管飛速消退的記憶只讓西蒙斯記住了七七八八,他還是能從方司陸語氣中判斷出,對方是在諷刺自己。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事?”
“每當你從‘井’里觀察我……我也在觀察著你。無論是那個叫伊芙的女人,還是書店里的白毛,甚至包括把你嚇破膽的邪教在內,我都一清二楚。”
方司陸用手指敲了敲太陽穴,表情苦惱。“說起來,無論是這次的失控,還是之前的突然襲擊,全都要怪那個邪教頭子費曼!他可是一直在利用你啊……你就這么窩囊?就不打算做點什么嗎?”
西蒙斯本想破口大罵,但想了又想……便硬生生將嘴邊的臟字咽了回去,只是悶悶地說:
“聽起來你已經有了主意。”
“當然。”方司陸得意地點點頭,“但只憑我一個人是辦不到的。”
“你想讓我幫你?”
西蒙斯不會放過這個戲謔他的機會。
“別忘了我說過的話……”方司陸的面色嚴肅下來,“我就是你,西蒙斯就是方司陸,幫我……就是幫你自己。”
“如果想要擺脫惡心的欲望和費曼的威脅,你只有一個選擇,就是相信我。”
西蒙斯本來想質問他“我憑什么相信你”,但轉念一想……便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愚蠢。
他還欲詢問幾句,卻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了。
唰——唰——
卻聽得一陣微風吹過,天上那顆巨大的星體也隨著風向習習轉動。
面前的方司陸神情肅穆,他抬頭看著純白的星星,口中念叨著:
“時間不多了。”
毫無預兆地,一陣倦意襲來。
在這之前,西蒙斯從未意識到,人會在夢中入睡。
那股困倦的沖動如此之強烈,以至于他當即便控制不住身體,重重栽倒在草地上。
在睡去之前,他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人將什么塞入自己的掌心。
“帶走我的眼睛與舌頭,它們會有用的。”
“記住……幫我就是幫你自己。”
……
……
黑暗的房間中,一個人在地板上蘇醒。
他不顧身上的重重傷痕,只是攙扶著墻壁慢慢爬起,端坐在一旁的餐桌前。
他點亮了桌上的蠟燭,火焰的暖亮在靜謐無光的黑夜中傳出很遠。
光源旁側放著一本書。
書頁之上,《輝光錄》三個字在烈焰照耀之下,閃出道道金光。
他端坐著,一頁接一頁地翻看著書頁,那曾經晦澀難懂的方正字體,現在看來竟如兒童讀物一般簡單易讀。
火光照耀下,他原本漆黑如墨的右眼瞳孔,竟如滴入了一滴牛奶般而渾濁幾分,呈現出了褪色般的灰白。
夜還很深。
一只灰翅天蛾伴著蠟燭的輝光起舞,久久不能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