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說你假冒朝廷命官？這韓相理竟然如此放肆？”

朱梓看著桌對面一邊大口灌茶，一邊囫圇張口的徐欽輝，倒是有些意外。

“您是不知道啊，我這一路去往崖州城，路上見有茶肆，我便停下來喘口氣兒，順便問了問城里的情況，這不問還好，一問吶，就跟被雷劈了似的，這韓相理簡直目無王法，自取死路！”

徐欽輝抹了抹嘴角的茶葉末，氣息剛剛喘勻，便忙不迭地繼續(xù)張口：“這韓相理是洪武18年被貶官至此，原本是江西寧州通判，因?yàn)榭沼“甘軤窟B被降職，左遷到了這崖州。。。”

“你等會兒，他的故事咱們待會兒細(xì)說，我且問你，我讓你辦的事兒你辦好了沒？”韓相理的底，朱梓老早就從吏部拿到了，此刻他絲毫不在意這個六品知州的陳年?duì)€事，往難聽了說，徐欽輝講的再如何夸張，他都不意外。

“李千戶那邊，我是第一個拜訪的，當(dāng)時他正帶著兵在東城外巡防，剛巧被我撞見了，倒也沒過多盤問我，我將您給我的信遞給他之后，他也沒多說什么，只是莫名的對搖了搖頭，后又笑了笑，在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讓我早些回程。。。。。”

徐欽輝一五一十地將上午遇見李顯闖的經(jīng)過復(fù)述了一遍。

“這么看來，這個韓相理怕是沒那么好對付了。”朱梓一邊聽著徐欽輝的復(fù)述，一邊摩挲著自己那光滑的下巴。

“王爺何出此言？”徐欽輝一愣，顯然沒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

“這李顯闖可不是韓相理可比的，當(dāng)年要不是受累于張士誠，也該是一員虎狼之將。我爹當(dāng)年打張士誠時曾說，這李顯闖若是在他這一方，說不得就是徐達(dá)第二！”

“這人竟這么厲害？”徐欽輝立馬來了興致，“沒看出來啊，我瞅著他白胡子都留了老長了，要不是精氣神還算咱軍中人，脫了這身甲胄，我都未必能認(rèn)得出他！”

“我爹都六十有二了，這李顯闖跟他是同一輩的，你想想他得多大歲數(shù)了。”

朱梓抓了粒桌上瓷碟中的花生米，繼續(xù)說道：“不說別的，就看他見了我信這神態(tài)，既沒有受寵若驚，也沒有嚴(yán)詞拒絕，說明他的態(tài)度就是中立，他似乎并不相信我信中所說，但迫于我是皇子藩王，他還是對我這邊有起碼的尊敬，所以才禮貌地答應(yīng)了你。”

“李顯闖先放一邊，那柳僉事你見著人了沒？”

“見了，見他的時候，他正在海邊釣魚。”徐欽輝多少有些無語。

堂堂指揮僉事，竟在當(dāng)班的時候就這么大刺刺地在海邊垂釣，要不是朱梓明令他不得無理，他都想搬出軍規(guī)，就地懲治于他了。

“信給了？”朱梓沒在意這個，急切地詢問徐欽輝，“他是什么反應(yīng)？”

“他倒是比那什么李顯闖和氣不少，看完王爺您的信，他好久沒說話，后來他深呼了口氣，就回頭讓下人把漁具啥的都撤了，還上岸換了身官袍，這才跑到?jīng)鐾そo了我答復(fù)。”徐欽輝撓了撓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咋了？”朱梓有些好奇。

“嘿嘿，這年過半百的柳大人在涼亭二話不說便對著我下跪，說是未能當(dāng)面跟您謝恩，愿王爺您恕罪，明日巳時，他定整飭備倭兵，前來問安。他還說，他雖年老體衰，但剿匪之事愿鞠躬盡瘁。”

“瞧你那點(diǎn)出息，人家拜的我，你不過是替我受拜而已，你有啥不好意思的。”朱梓翻了個白眼，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桌面，隨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一腔熱血還未散，徒奈忠孝不得全！”

“這柳大人倒是有點(diǎn)意思。”

“行了，你下去吧，順便去瞅瞅你王爺我新建的瓊城。”

徐欽輝跑了一整天的路，又是給這個送信，又是給那個送信，最后還跟人城門守備打了一架，可偏偏就是不知道這送的信里寫的些啥。

“王爺，您這信上，到底寫了些什么？咱能問么。。”

已經(jīng)半只腳跨出門檻邊兒的徐欽輝回頭舔著臉問了句。

“明兒你就知道了，不該知道的別瞎琢磨。”

“得，您忙，我先退下了。”

朱梓淡淡的對著還有些青澀氣息的徐欽輝背影笑了笑。

徐叔叔要是知道他侄子是這么個混不吝的性子，不知道會不會從棺材板里爬出來揍你一頓。

韓相理呀韓相理，明兒你若是知趣，我還能留你個全尸，若是你實(shí)在不識抬舉，那也不能怪我不給你留情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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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溫暖的海風(fēng)輕撫著崖州城。

一小隊(duì)人馬正在海邊暗中集結(jié)。

看著訓(xùn)練有素，但身著卻是奇怪得很。

有的衣不蔽體，有的半甲背弓，但都身材矮小，腰間挎著無鞘的長刀。

城門早已關(guān)閉，城樓上火把漸次亮著，照著城外百米內(nèi)暗黃一片。

但這群人似乎壓根不在乎這亮光，就這么大刺刺地小跑到了城門底下。

“我們來劃淫蕩拳啊！誰淫蕩啊你淫蕩！誰淫蕩啊我淫蕩！誰淫蕩啊他淫蕩！。。。。。。”

齷齪的行令聲隨著海風(fēng)在深夜中慢慢淡去，城樓上的幾名守備玩的正起勁兒，絲毫沒有瞅見眼皮子底下的這數(shù)十個猥瑣身影！

片刻之后，城門開出了一條縫，三輛滿載著貨物的馬車緩緩駛出。

馬都被蒙著眼睛，帶著嘴套，它們喘著粗氣，仿佛身后的車身有千鈞的重量。

“就這么點(diǎn)？”城門外領(lǐng)頭的一個獨(dú)眼漢子朝著門內(nèi)輕吼了一聲，似乎是在表示不滿。

“還不是你們太過松懈，最近李千戶巡查的緊，大人沒機(jī)會得手更多。”門內(nèi)陰影中也有個人影捂著嘴低語著，“對了，大人讓你給張將軍轉(zhuǎn)達(dá)一下，下月初馬六甲蘇丹國使臣攜貢船途徑崖州，大概有12艘番舶，裝滿金銀珠寶。在此之前，你們要重創(chuàng)李千戶的衛(wèi)所，他才好趁機(jī)取而代之。”

“你們這群吃里扒外的小人，不配教我們做事！你們給錢，我們自然辦事。”獨(dú)眼男子絲毫沒有給門內(nèi)的中年人面子，一頓呵斥之后便帶著眾人牽著三輛馬車悄悄隱沒進(jìn)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