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喧鬧瞬間被這聲喝止掐斷。兩個半大男孩動作一頓,轉頭看見渾身是泥,狼狽不堪的沈竹月,眼里先是閃過詫異,隨即露出不屑的笑:“哪來的瘋子,少管閑事!”
沈竹月撐著發顫的膝蓋站起來,額角的血順著臉頰往下淌,卻沒心思擦,她死死盯著角落里的宋辭,那孩子攥著布包的手指泛白,抬頭看她時,眼里滿是警惕與怯懦,像只受驚的小獸。
這模樣和后來那個在倉庫里掐著她脖子,滿眼恨意的男人,簡直判若兩人。
“我再說一遍,住手。不然我就去巡捕房報案。”沈竹月的聲音發緊,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她往前走了兩步,眼神發狠的盯著為首的男孩。
那幾個男孩被她淡漠冷靜的神情盯的發毛,互相對視一眼,沒再敢上前,只惡狠狠撂下句,“算你運氣好”便罵罵咧咧地跑了。
巷子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沈竹月粗重的呼吸聲,和宋辭壓抑的,像小貓似的啜泣。
他還在死死護著懷里的布包,肩膀微微發抖,卻沒再低下頭,就那么直勾勾地盯著沈竹月,像是在判斷她是不是另一個“壞人”。
沈竹月盯著蜷縮在地的身影,眼神驟然暗了下去。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掌心的泥垢,一個冰冷的念頭在腦海里翻涌,趁現在四下無人,趁他還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只要稍稍動點手腳,就能徹底除掉這個未來會要了她命的反派。
她甚至能想象到,沒有了后來的宋辭,她就能擺脫被折磨,被掐著脖子等死的命運,就能安安穩穩地活下去。
可目光落在宋辭凍得發紅的鼻尖,攥著布包不肯松開的小手時,那點狠勁又像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泄了。
是她筆下的文字,把他推向了地獄,是她的冷漠,讓他成了滿心恨意的魔鬼。現在要對這樣一個無辜的孩子下手,她做不到。
良久,沈竹月長呼了口氣,松開了緊握到泛白的雙拳,卸了渾身力氣后,順著墻角緩緩滑坐在地。水泥地的冰涼透過薄薄的衣料滲進來,卻沒她心里一半涼。
她偏過頭,避開宋辭的視線,聲音輕得像陣風:“你走吧。”
宋辭愣住了,啜泣聲猛地頓住。他眨了眨眼,眼里的警惕變成了茫然,看著全身是傷的沈竹月,小心翼翼地問:“你沒事吧”
沈竹月聞言一怔,指尖捏著的碎石子“嗒”地掉在地上。她原以為這孩子會趁機跑開,或是繼續保持警惕,卻沒想過他第一句話竟是關心自己。
她側過頭,撞進宋辭那雙干凈得發亮的眼睛里面沒有后來的恨,沒有后來的冷,只有純粹的擔憂,像極了冬夜里微弱卻執著的炭火。
她真該死!
喉間忽然發緊,沈竹月別開臉,抬手胡亂擦了擦額角的血,聲音有些發悶:“我沒事,你趕緊走。”
宋辭沒動,反而又往前挪了挪,懷里的布包蹭到了褲腿。
他盯著沈竹月滲血的傷口,抿了抿凍得發紫的唇,忽然從布包里掏出個皺巴巴的油紙包,小心翼翼地遞到她面前:“這個……給你。阿婆說,流血了要多吃東西才好得快。這是桂花糕很甜的!”
她愣了許久,在宋辭滿是期待的眼神中,接過他手中的桂花糕,拈了點送進嘴里,口腔瞬間被桂花的香味侵占,不算很甜,但卻格外的好吃。
“嗯,很甜,謝謝”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嘴里殘留的桂花甜香,指尖還帶著糕點的溫度。方才“除掉他”的念頭早已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悔意,
原來她筆下那個滿身戾氣的反派,在文字沒書寫過的地方,也曾有過這樣干凈又溫暖的模樣,是她親手把這份甜,從他的人生里剝得一干二凈。
“姐姐,你等著我去找阿婆過來!”
“姐姐,你等著我去找阿婆過來!”宋辭突然往前邁了半步,眼里閃著急切的光,攥著布包的手緊了緊,“阿婆有治傷口的草藥膏,涂了就不疼了!”
沒等沈竹月回應,他已經轉身往巷口跑,跑出去兩步又猛地停下,回頭朝沈竹月的方向喊:“姐姐你千萬別走!我很快就回來!”
沈竹月看著他急慌慌的背影,額角的傷口似乎都不那么疼了。她對著那道小小的身影輕輕點頭,聲音放得極柔:“嗯,我不走,我等你。”
宋辭得到回應,這才放心,撒開腿往巷外跑,布包在他身后一顛一顛的,像是揣著什么稀世珍寶。
巷子里的風卷起地上的落葉,落在沈竹月腳邊,她低頭看著手邊那包還帶著余溫的桂花糕,指尖輕輕摩挲著油紙。
她想起倉庫里宋辭提起阿婆時,聲音里的哽咽與恨意,心口又開始發緊。這一次,她一定要護住阿婆,護住眼前這個還帶著甜味的宋辭,再也不讓劇情里的悲劇,落在他們身上。
沒過多久,巷口就傳來了宋辭的呼喊聲,還夾雜著一位老人溫和的回應。沈竹月抬眼望去,只見宋辭牽著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奶奶快步走來,老人手里拎著個小竹籃,腳步雖有些慢,卻走得穩當。
“阿婆,就是這位姐姐!”宋辭拉著老人走到沈竹月面前,小臉上滿是邀功似的驕傲,“姐姐流了好多血,你快幫她看看!”
阿婆放下竹籃,溫和地看著沈竹月,伸手輕輕拂開她額前沾血的碎發,動作輕柔得像怕碰疼她:“姑娘,別怕,老婆子給你看看。”
說著,她從竹籃里拿出干凈的布條、瓷瓶里的草藥膏,還有一小塊沾了溫水的帕子,顯然是宋辭跑回去時,特意讓她備好的。
良久,沈竹月裸露在外的傷口被眼前這位滿臉和藹的老人細心的處理好。
“姑娘還能走嗎,你家在哪,我叫黃包車師傅送你回去?”阿婆邊收東西邊關切的詢問出聲。
聽到阿婆問起住處,沈竹月的動作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摳著衣角。她哪有什么“家”穿越過來時,只帶著一身泥濘和倉惶,連自己此刻身處民國的哪個街巷都不清楚。
她沉默的片刻,宋辭已經湊到阿婆身邊,小手拉了拉老人的衣袖,仰著小臉替她解釋:“阿婆,姐姐才摔了腦袋,可能忘了”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而且姐姐流了好多血,走不動路的。”
阿婆聞言,了然地拍了拍沈竹月的手背,語氣更顯溫和:“要是不嫌棄,就先去老婆子的小鋪歇會兒?就在前面巷口,走兩步就到。等你緩過來,再想辦法找住處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