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竹月是被凍醒的。

不是那種漸入骨髓的冷，而是像有塊冰磚貼著后頸，猝不及防地刺得她一個激靈。意識回籠的瞬間，鋪天蓋地的黑先壓了過來——不是夜晚關燈后的朦朧，是密不透風的、能吞噬所有光線的濃黑，連自己抬手都看不見五指。

“唔……”她下意識想撐著坐起，腳踝卻猛地被扯住，隨即是“哐當”一聲脆響，鐵器摩擦的銳音在這死寂的空間里格外刺耳。

是鎖鏈！

冰涼的金屬死死嵌在骨頭上，稍一掙扎就勒得生疼。沈竹月瞬間清醒了大半，鼻尖縈繞著一股淡淡的鐵銹味，混雜著灰塵和某種……類似消毒水的氣味。

她不動了，指尖悄悄蜷縮，觸到身下粗糙的水泥地。

硬，冷還帶著點潮濕的黏膩感。

這不是她的公寓，更不是任何她去過的地方。

最后一點睡意徹底消散，沈竹月緩緩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常年觀看各類犯罪心理學，寫過多本熱門刑偵小說，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種時候慌神等于自殺。

她豎起耳朵，試圖感知周圍細微的響動。

沒有窗外的車聲，沒有鄰居的說話聲，甚至連空氣流動的聲音都幾乎聽不見。

像一個被世界徹底隔絕的囚籠…

她試著輕輕活動腳踝，鎖鏈長度很短，最多只能讓她在原地挪半尺。再試探著摸向四周，空空蕩蕩并未摸到什么可用的工具。

沈竹月的指尖微微泛白，不是因為怕，而是職業本能讓她開始飛速分析——對方沒有直接殺了她，而是把她帶到這里，

是為了什么？

報復？

要挾？

還是……舉行某種更變態的儀式？

黑暗里，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她。

她閉上眼，強迫自己回憶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幕——加班結束后走出市局大樓，凌晨三點的夜風有點涼，她裹緊風衣走向停車場……然后呢？

好像有人從背后給她腦袋來了一悶棍，再之后，就是現在了。

期間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是陷入昏迷，或者說是無意識形態下。

“咔噠。”

極輕微的一聲響，像是從頭頂傳來。

沈竹月猛地睜眼，全身肌肉瞬間繃緊。

那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里，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悄然注視著她，這種未知的感覺令她毛骨悚然，無邊的黑暗仿佛下一秒就把她吞噬其中。

對了

沈竹月想起什么迅速摸向后腦，預想中的疼痛全無，皮膚一如常態。

分明是挨了一悶棍，那帶著木刺的觸感還烙在記憶里，怎么可能一點傷都沒有？

她心頭一緊，猛地抓向脖頸處，那里本該戴著特意定制的吊墜不見了！

一個毛骨悚然的念頭猛地竄進腦海，沈竹月心臟狂跳只差最后一點，就能確認那個猜想。

她深吸口氣，扯著嗓子揚聲打破死寂：“躲夠了就出來，把我綁到這兒，難不成就為了在暗處當縮頭烏龜？”

話音剛落，“啪”的一聲脆響炸起。

頭頂驟然亮起一盞慘白的白熾燈，光線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眼里。沈竹月猝不及防，瞬間被晃得眼前發黑，下意識抬手擋住眉心，指縫間漏進的光依然刺得她睫毛亂顫。

等了兩秒，沒聽見任何動靜。

她指尖微微收緊，透過指縫瞇著眼打量四周，水泥墻斑駁掉渣，空氣中飄著鐵銹和灰塵混合的味道，遠處堆著幾個蒙塵的木箱，看著像間廢棄已久的舊倉庫。

而那盞燈，就懸在她正上方，線軸裸露著，還在輕輕晃悠。

“怎么，不敢露面？”沈竹月緩了緩神，放下手時，眼底已多了幾分冷意，“還是說，你這副尊容，見不得人？”

“嗒。”

一聲輕響，從倉庫深處傳來。

沈竹月瞬間繃緊脊背，視線死死鎖向聲音來源。

“嗒、嗒、嗒……”

聲音越來越近，是皮鞋跟敲擊水泥地的脆響，節奏均勻，不疾不徐，像某種無形的倒計時，敲在空曠的倉庫里，也敲在她的神經上。

光線邊緣的陰影里，一個輪廓緩緩浮現。

來人穿著深色西褲，褲線筆挺，锃亮的皮鞋每落下一次，就濺起細微的灰塵。他走得很慢，仿佛不是在靠近一個階下囚，而是在欣賞自己精心布置的藝術品。

沈竹月的指尖悄悄蜷起，掌心沁出薄汗。

這腳步聲太穩了，穩得透著股勝券在握的從容。

直到那道身影走出陰影，停在離她三米遠的地方，沈竹月才看清，對方穿著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領口系著暗領帶，左手插在褲袋里，右手正把玩著一條銀色的小東西。

是那條失蹤的項鏈。

男人抬眼，鏡片后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俯身湊近她的耳畔：“沈小姐，我該叫你母親大人，或是我的‘造物主’？”

“宋辭？”

“記憶力不錯，還以為我這種小人物不配記在母親大人的腦子里呢。”

隨即他又像是自嘲的笑了笑，聲音染上危險的色彩：“也對畢竟是親手把我寫進地獄的人，怎么會忘呢？”

最后一個字落地的瞬間，沈竹月只覺腳尖傳來一陣劇痛——宋辭的皮鞋尖狠狠碾了上來，力道又急又狠，像是要把她的骨頭碾碎在水泥地上。

“啊！”

劇痛順著神經直沖頭頂，她忍不住痛呼出聲，身體下意識地想往后縮，卻被腳踝的鎖鏈死死拽住，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的鞋跟又往下碾了半分。

冷汗瞬間浸濕了后背，沈竹月咬著牙抬頭，撞進宋辭鏡片后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里。

他臉上還掛著笑，眼底卻是一片翻涌的戾氣，仿佛在透過她，報復那個提筆寫下他結局的“始作俑者”。

“對不起”

沈竹月的聲音干澀發緊，指尖深深掐進掌心。事到如今，除了這三個字，她想不出任何能緩沖眼前局面的話。

可這道歉多蒼白啊。

她怎么會想到，自己當初為了讓能夠劇情更曲折，隨手給反派加的那些陰狠設定，那些為了突出主角光環，刻意安排的“地獄結局”，竟然會讓這個筆下人物真的覺醒，還把她這個“造物主”拖進了這攤泥沼里。

在她眼里，宋辭只是推動劇情的工具，是讓主角人設更立體的墊腳石。可在他眼里，那些被她輕描淡寫寫下的痛苦和毀滅，是真實存在過的煉獄。

沈竹月喉間發堵，看著宋辭那雙淬著寒意的眼睛，忽然說不出更多辯解的話。

是啊，反派存在的意義是讓小說鮮活。可她從沒想過，當這個“意義”有了自己的意識，會帶著怎樣的恨意來找她清算。

“疼嗎？這點疼遠不及你過去二十多年給我帶來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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