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白袍空自老(上)
- 重生之我在南朝當和尚
- 薄荷炸排骨
- 2143字
- 2024-08-02 23:52:52
陳昕深情黯然,躬身在前引路,歸流扶著袁昂走在他后面。
這湘宮寺畢竟曾作為王府,占地面積遠比涵元寺的大。袁昂兩人跟著陳昕在寺內兜來轉去,走的是寺內的偏僻小徑。
月下的湘宮寺,只有那座雙子塔容易分辨。歸流經過那里時,想起袁昂說的累累白骨不禁打了個寒戰。
因是袁昂貼身帶著的和尚,陳昕也沒多問,將二人引到羅漢堂后的一個小院。
院門外有幾個穿著便裝的漢子守著,他們腰間都跨著長刀,顯然看起來與這古剎格格不入。
陳昕進了小院,立在門外壓著聲音喊道:“父親,司空他來了。”
屋內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昕兒,快請進來。”
袁昂用抬起右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左臂,一旁的歸流會意后緊緊扶住了他。
二人走到門前正要進去,陳昕想攔住歸流時,袁昂并不理會,徑直帶著歸流。
歸流一進到房里,就和撲鼻而來的草藥味撞了個滿懷。
房內擺設簡單,只是尋常僧侶的住處,想來是寺內臨時騰出來的。北面墻上掛著陳舊但依然整潔的長衣與白袍,還有一把飽經風霜的長劍。
兩根燭火燃至將盡,光線忽明忽暗,映照著床榻上的病人枯瘦的面容。
袁昂開口道:“子云,是我,我來了。”
陳慶之,字子云,時為南、北司州刺史,總督江淮四州諸軍事。
今年三月,陳慶之以病上表請回京醫治。
武帝以侯景犯淮水界,不許,賜以大內藥石。
秋八月,陳慶之臥病不起,詔令密送湘宮寺,遣內宮太醫察之。
這些事袁昂是在一個時辰前從陳昕口中得知的。
陳慶之的脖頸努力地前傾著,但是他太疲憊了,只能用眼睛斜斜地注視著袁昂二人。
只聽得他喘著粗氣道:“司空,司空親至,我,榮幸啊!”
袁昂看他痛苦的情狀,關切地說道:“昕兒都同我講了,你怎的不讓他早點來告我。”
陳昕進至房內,坐到陳慶之的床前,把他扶起身來,讓枯瘦的父親斜斜地倚在他的身上。
陳慶之順了一口氣,苦笑道:“我這病…怕是好不起來了…”
袁昂坐在一個墩子上,嘆道:“子云,你今年不過五十多歲,在京中安心調養就是。”
“我在平陽時,就來了許多名醫為我診治,沒用的……”
平陽,司州刺史的官署所在之地。
袁昂,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用黃色錦帕包著的白瓷瓶,遞給陳昕,說道:“這是上清派陶弘景幾年前煉制的九轉還陽丹,給你父親服下。”
陳慶之吞下那顆紅通通的丹藥后,努力地想要抬起小臂,但終究只能把手抵在床上。他指了指袁昂身后的歸流,問道:“這位是?”
歸流此刻并不知道眼前這人就是鼎鼎有名的白袍將軍陳慶之。
他正要開口,袁昂先說道:“他不是外人。”
陳慶之并未細細追問歸流的身份,問道:“今年多大啦?”
“小僧今年十六。”
他自顧自地說著:“我像他這么大的時候,還在雍州,那個時候陛下還是雍州刺史。”
袁昂見他回憶起往事,問道:“子云,你從幾歲跟在陛下身邊的?”
“九歲,隆昌元年,那是第一次見到陛下,從那以后我這條命便給了陛下。”
袁昂默然不語,隆昌是前齊蕭昭業的年號。
齊武帝在隆昌元年初駕崩,傳位于皇太孫蕭昭業。袁昂本名袁千里,因他深得齊武帝賞識,齊武帝賜他“袁昂”之名。齊武帝授他太孫的中庶子,蕭昭業即位后,袁昂領衛將軍。
那年,蕭衍也在建康城中,他為西昌侯蕭鸞出謀定策,最終幫助蕭鸞廢殺蕭昭業,篡位登基。蕭衍由此得以入值殿省,在前齊的政壇上嶄露頭角。
西昌侯蕭鸞得位不正,又將齊武帝后人屠戮殆盡,蕭衍之后很少提及自己當年的擁立之功。
歸流只見陳慶之眼里閃著微弱的光亮,他說著:“我家本是個不入流的寒門,家父把我送進建康做個棋童。若不是遇到陛下,今生只怕做個商賈了。”
陳慶之停了下來,順著眼角流出清淚。
袁昂答道:“子云,你出身微末,卻能累有戰功,是天不愿你被埋沒啊。”
“千年后,我恐怕只是史官筆下的一個佞臣。”陳慶之接著回憶道:“永元二年,我十七,那個冬天雍州的朔風凜冽呼嘯,漢水的冰結的有數尺深。”
他身后的陳昕柔聲說道:“父親,父親,太醫說您要靜息養病啊。“
陳慶之讓兒子把水端給來,他潤了潤干涸的嘴唇接著道:“那個時候陛下打算起兵進攻東昏侯,他勉勵我要勤知兵事,多看兵書。我隨陛下去了校場,他對著數千甲士歷數蕭寶卷的罪狀,我當時腦子里只有‘見龍在田’四個字。”
歸流耳聽他描述,內心中泛起的卻不僅僅只有慷慨之情還有那愈加強烈的好奇之意。
袁昂深知陳慶之的性格,此刻自己來到他病榻前,他數年洶涌的心緒似乎被驟然打開了堤壩的閘口,只能任其奔騰而出。
“冬日一過,雍州城千帆齊發,沿著長江直取建康。司空,我記得司空在豫州固守抵抗,一直到蕭寶卷身死國滅,您才到陛下的大營投降。”
這些塵封的往事,被陳慶之一一揭開,袁昂雖心有不悅,還是答道:“我當時感念齊武帝對我的拔擢之恩,所以忠君守節。陛下終得民心歸附,我也須保全袁家一門。”
陳慶之面色逐漸有些好轉,聲音不再那么虛弱起來。他說道:“那一年蕭寶卷被殺了,陛下離至尊之位只差一步。那一年太子也出生了,陛下能有所托了。”
袁昂知道陳慶之口中的太子是昭明太子,是先太子。
“陛下登基后,封我做了個散官。以我的出身,這已經足夠了。可是我想去淮泗前線,陛下并未應允。”
歸流聽出來他說的是天監北伐,大梁開國時對北魏取得的那場勝利,這是陳霸先那晚為他講的。
他瞥了一眼墻邊的白袍,心中忽然驚詫道:“難道他是白袍將軍陳慶之,怎么看起來這般文弱?”
“司空,您可還記得我是哪一年去拜望您的?”
“大約是我做吳郡太守的時候吧。”袁昂仰首回憶著,說道:“那個時候你風度翩翩,真算是個俊秀的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