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七猛地勒馬，回頭看去。

蒼茫大地上，一道黑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逼近。

此地靠近河流，正處于高山到河谷的坡地，最適合騎兵沖鋒。

想不到，他機關算盡，已經(jīng)做到了自己能力的極限，還是沒能徹底甩掉瓦剌追兵。

此時，全軍都聽到了身后一陣高過一陣的隆隆馬蹄聲，紛紛回頭望去。

有些精疲力盡的步兵，更是兩腿發(fā)軟，栽倒在地。

一名三千營的斥候騎馬穿過眾多驚慌的戰(zhàn)士，上前匯報道：“瓦剌騎兵主力約有一萬五千人，從二十里外一刻不停歇趕來，距我軍不到五里。”

斥候話剛說完，胯下戰(zhàn)馬就口噴鮮血，轟然倒地，氣絕而亡。

為了傳遞這波緊急軍情，比瓦剌更快趕到，這名斥候和戰(zhàn)馬都達到了體力極限。

“抬他下去休息。”

朱七揮揮手，面色凝重地看向那道極具壓迫力的黑線。

幾十萬人能走到這里已經(jīng)瀕臨崩潰，全靠著一股意志支撐著。

能否以疲兵戰(zhàn)勝瓦剌，天也不知道。

斥候傳回的軍情中，唯一的好消息，是瓦剌并沒有出動全部騎兵追來，而且人困馬乏，戰(zhàn)力大減。

看來向北的那隊騎兵確實騙到了也先，不然現(xiàn)在明軍就將面臨瓦剌兩萬精銳騎兵的高地沖鋒。

耳邊的馬蹄聲越響越急，像是無數(shù)鐵錘擊打在幾十萬人的心臟上。

朱七的心跳也越來越快，握緊手中刀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著。

他就不信，自己穿越到幾百年前，擁有現(xiàn)代人的頭腦，即便做不到降維打擊，還做不到扭轉(zhuǎn)戰(zhàn)局？

忽然之間，他腦中靈光一閃，呼吸都為之停滯下來。

朱七看向高高的坡地，已經(jīng)有了決斷。

這時候，張輔打馬上前，擋在皇帝面前道：“陛下先過河！老臣在此死戰(zhàn)！”

在生死存亡之際，朱七反倒不怕了。

他豪氣干云的大笑，吸引得周邊士兵全都看過來。

不止一個士兵心里想著，完了！皇帝也嚇瘋了！

朱七拔出佩刀指向遠處的瓦剌騎兵，剛才還在顫抖的手穩(wěn)如山岳。

“老頭！朕說了要你回京看孫子，就不能死在這里！”

他大聲喝道。

這種時候，也懶得喊什么國公不國公了。

現(xiàn)在，所有人的身份都沒了意義。

要么生，要么死！

“陛下！”

身邊一眾文官焦急萬分，就要命人強行帶走皇帝。

“傳朕號令，朕面前的所有步兵，原地結(jié)陣！朕身后的所有步兵，臨河休整！所有騎兵，從兩翼繞到瓦剌背后，捅穿也先！我軍騎兵沖鋒之時，就是身后步兵反擊之時！”

朱七將令一出，傳令兵立刻揮動旗幟。

這幾道命令，等同于犧牲步兵，來為騎兵換取反敗為勝的機會。

平地交戰(zhàn)，瓦剌騎兵強于大明。

可要是借助坡地，大明騎兵必能占優(yōu)。

不過若是騎兵沖鋒的晚，恐怕全部步兵都要交代在這里。

張輔久經(jīng)沙場，頓時明白朱七的用意，也不再多勸，抽刀護在皇帝身邊。

“兒郎們，我大明戰(zhàn)士，何懼一死！今時今日，唯有死戰(zhàn)！”

朱七渾然忘我，心中完全沒了雜念。

此時此刻，他就是大明戰(zhàn)神！

四下靠得近的士兵，都被皇帝的霸氣感染，紛紛進入戰(zhàn)斗姿態(tài)。

他們同時將皇帝的話傳頌出去。

起初只有臨近帥旗的士兵在低呼，漸漸地，幾十萬將士都從口口相傳中聽到了皇帝的話。

驚慌的士兵平靜下來，齊聲高喊道：“死戰(zhàn)！”

再膽小的士兵，在這種氣氛感染下，也變得熱血沸騰，眼中不再有恐懼，而是充滿了殺敵的渴望。

大明將士的高呼聲，甚至壓倒了轟隆而至的馬蹄聲。

士氣昂揚，直沖云霄。

朱七瞇著眼，盯著越來越近的瓦剌騎兵。

一千步，五百步，兩百步，一百步。

弓箭手已經(jīng)拉弓，只等一聲令下。

瓦剌騎兵沖的越快，弓箭的威力也就越大。

朱七明白這個道理，沉住氣等瓦剌騎兵逼近到五十步的時候，大聲道：“射！”

令旗剛剛舞動，弓箭手就開始一輪齊射。

沖得最快的瓦剌先頭部隊，在強弓利箭之下，紛紛摔落馬背，被后面的同伴無情踩踏。

然而根本沒有人減速，瓦剌騎兵舉著馬刀，發(fā)出野獸般的嚎叫。

第二輪齊射過后，瓦剌騎兵已經(jīng)沖到步兵陣前。

一柄柄馬刀揮舞起來，和步兵的盾牌撞擊在一起。

緊隨騎兵而來的，還有瓦剌的弓箭雨。

霎時間，慘叫聲此起彼伏。

兩軍剛一交戰(zhàn)，就進入了白熱化的狀態(tài)。

前排步兵倒下后，神機營的火槍開始齊射。

戰(zhàn)場上混亂不堪，瓦剌騎兵人多勢眾，來勢洶洶，光靠饑渴兩日的步兵，根本抵擋不住。

沒過多久，神機營的火槍也停止射擊。

先前為了加快行軍速度，輜重都被拋棄，大部分彈藥也在其中。

神機營將士丟下火槍，拔出腰刀舉著盾牌開始作戰(zhàn)。

死傷萬余人之后，瓦剌騎兵的攻勢終于被逐漸堆積起來的尸體拖緩。

朱七騎在馬上，咬著牙眼睜睜看著前方大明將士一個個倒下，卻無能為力。

他只能等，等騎兵從后面包抄。

如果現(xiàn)在選擇沖鋒，前面的步兵就都白死了。

作為一個現(xiàn)代人，第一次見到這種短兵相接血肉橫飛的場面，他強行忍住了嘔吐的沖動。

因為他是皇帝，不能露怯。

“快！快！”

朱七心里吶喊著，等待的一分一秒都是度日如年的煎熬。

眨眼前，還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眨眼后，就成為了一具具任人踐踏的尸體。

每時每刻都在死人，戰(zhàn)場上的血腥氣越來越重。

朱七回望一眼，靠近河邊的戰(zhàn)士們已經(jīng)補充了飲水，個個雙眼通紅，等待著號令。

張輔握緊刀柄，雙目炯炯守在御駕邊，同樣心急如焚。

他身邊除了武官，還有這一次隨行的文官。

此時這些文官也個個披盔穿甲，手握戰(zhàn)刀，沒有一個人退縮。

戰(zhàn)況越來越激烈，死的人越來越多，瓦剌騎兵距離帥旗越來越近。

一眾大臣都能清晰看到瓦剌騎兵中領頭的也先，他手里提著一顆明軍戰(zhàn)士的頭顱，向著步兵陣中狠狠丟去。

朱七咬緊牙關，無數(shù)次告誡自己要忍耐。

他死死盯著也先，心里演練著揮刀殺敵的招數(shù)。

就在張輔這樣的四朝老將都快要沉不住氣的時候，瓦剌騎兵的后面，終于出現(xiàn)了熟悉的大明軍旗。

伴隨著大明騎兵的號角吹響，朱七幾乎是在同時怒吼道：“殺！”

皇帝帶著自己的護衛(wèi)親軍，以及張輔等重臣，齊齊抽刀殺向瓦剌騎兵。

面前的步兵十不存一，尸橫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