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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血火杭州灣:雛鷹初啼

渾濁的浪頭裹挾著破碎的船板、浸透血污的軍服殘片,以及浮腫發白的尸體,一次次無力地沖刷著杭州灣西側那片狹窄的灘涂。空氣稠得如同凝固的血塊,硝煙、焦糊的人肉味、海水的咸腥,還有內臟破裂后特有的甜膩惡臭,混合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地獄氣息。

錫克士兵卡揚仰面癱在冰冷的淺水里,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牽扯著左肩那道幾乎將他斜劈開的恐怖傷口。碎裂的鎖骨刺穿皮肉,白森森地露在渾濁的血水中。視線被涌出的血和淚水模糊,只剩下搖晃的、破碎的光影。炮聲似乎變得遙遠了,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棉絮,只有近在咫尺的廝殺聲、垂死的哀嚎和兵器碰撞的刺耳銳響,異常清晰地捶打著他的耳膜。

他模糊地看到,那個獨眼、半邊臉燒得焦黑的老清兵,如同從地獄里爬出的惡鬼,揮舞著卷刃的鬼頭大刀,帶著同歸于盡的瘋狂撲向自己。那一聲非人的咆哮似乎還在耳邊震蕩,然后是槍托斷裂的脆響,最后是冰冷的鋼鐵劈開骨肉的劇痛……意識像退潮般遠去,冰冷的海水灌進口鼻。視野盡頭,那老清兵被一個矮小敏捷的身影用彎刀割開了喉嚨,血噴濺得很高,很高……

一面被炮火燎得焦黑、撕裂了幾道口子的米字旗,被一名手臂纏著染血繃帶的英軍少尉,用盡最后力氣插在了灘頭最高的一處沙包堆上。海風吹過,那面旗幟有氣無力地飄動了幾下,便軟軟地垂掛下來,像一塊骯臟的裹尸布,覆蓋在這片剛剛用無數生命爭奪而來的、不過數百米縱深的地獄之上。

僥幸活下來的英印聯軍士兵,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的軟泥,癱倒在血水、泥漿和尸骸之間,只剩下胸膛劇烈的起伏。他們臉上混雜著劫后余生的茫然、深入骨髓的恐懼,以及被血腥和死亡徹底激發出來的、近乎野獸般的麻木兇悍。后續的登陸艇,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蟻,仍在源源不斷地將更多面色慘白、眼神驚惶的士兵和簡陋的物資卸下,堆積在這片狹窄的死亡之地。簡易的沙袋掩體在粗重的喘息聲中被倉促堆砌起來,槍口指向灘頭后方那片被炮火反復犁過、遍布彈坑和焦土的起伏地帶。

海面上的炮戰并未停歇,只是節奏放緩,如同兩頭精疲力竭卻仍死死咬住對方的兇獸。英軍艦隊殘存的艦只,在指揮官達爾林普爾少將嘶啞如破鑼的咆哮聲中,艱難地保持著機動規避,同時將復仇的炮火瘋狂潑灑向海岸后方“雷公”炮群大致所在的區域。每一次“雷公”那撕裂長空的尖嘯響起,都讓英艦甲板上的水兵面無人色,不顧一切地撲向最近的掩體。而清軍方面,每一輪“雷公”震撼天地的怒吼之后,總伴隨著幾處山坡上騰起巨大的爆炸煙柱——那是英艦還擊的炮彈找到了目標。雙方都在流血,都在咬牙硬撐。

多隆阿站在核心陣地一處地勢稍高的半塌掩體后,布滿血絲的眼珠透過手中那架沾滿血污和汗漬的望遠鏡,如同冰冷的鷹隼,死死鎖定著灘頭那面刺眼的米字旗。他臉上溝壑縱橫的皺紋里嵌滿了黑色的硝煙和凝固的暗紅血痂,沒有一絲表情,只有一種沉淀到極致的、鐵石般的凝重。海風卷來濃得化不開的死亡氣息,撲打在他僵硬的臉上。

“哼……”一聲幾乎聽不見的冷哼從他鼻腔里擠出。他緩緩放下望遠鏡,布滿老繭的手指,帶著一種奇異的沉重感,抹過眼角被硝煙熏出的混合著血絲的淚痕。那動作,緩慢得像是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拂去的仿佛不是污跡,而是某種沉甸甸的、無形的負擔。

“傳令,”聲音嘶啞低沉,卻像冰冷的鐵塊砸在身后肅立的軍官心上,“加固二線工事,救治傷員,補充彈藥。告訴炮營,”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遠處被硝煙籠罩的山坳,“給老子把剩下的‘雷公’膛線擦亮,炮彈備足!紅毛鬼以為占了塊爛泥灘就贏了?”

他猛地轉過身,布滿血絲的眼睛里,陡然爆射出一種近乎殘忍的、充滿嘲弄的寒光,嘴角緩緩扯起一絲冰冷到極致的弧度,死死釘在那面飄搖的米字旗上:

“這才哪到哪?好戲……”他的目光,如同有意無意般,掃過遠處運河入海口那看似風平浪靜、水霧彌漫的水域,“……才剛剛開場!”

運河入海口內,渾濁的河水被兩岸燃燒的草木映照得一片詭異的暗紅。水汽和硝煙混合成的濃重灰霧,如同帷幕般低垂在水面之上。就在這片霧幕最濃重的深處,三艘形態怪異的“船只”如同巨大的水怪,靜靜地蟄伏著。它們粗陋的船體被刻意裹纏著濕漉漉的、布滿苔蘚的朽木和厚厚的漁網,遠遠望去,與岸邊那些被炮火摧毀的漁船殘骸并無二致,完美地融入了這片死亡的背景。只有貼近了,才能透過那些偽裝的縫隙,隱約窺見其下閃爍著幽冷金屬光澤的鋼鐵船身,以及船艏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如同巨獸獠牙般伸出的水下撞角。

其中一艘“朽木船”的狹窄船艙內,空氣渾濁悶熱,彌漫著機油、汗臭和年輕人無法抑制的緊張喘息。一盞昏黃搖晃的煤油燈,勉強照亮艙壁密密麻麻的銅制閥門、壓力儀表盤和粗大的傳動連桿。巨大的蒸汽機在艙壁外側發出沉悶的喘息和震動,每一次活塞的往復,都讓腳下的鐵板微微震顫,將灼熱的氣息透過縫隙噴涌進來。

“穩住!都給我穩住!當是在學堂里拆裝模型呢?!”一聲刻意壓低的、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低吼響起。說話的是個身材精悍、面龐輪廓如同刀削斧鑿的青年,名叫陳景堂。他穿著京師海運大學堂海軍科的深藍色學員制服,肩章上的銀線已被汗水和油污浸得發黑。他一手死死按在冰冷的舵輪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則飛快地指點著面前復雜的儀表盤,目光銳利如電,掃過艙內每一個角落。汗水順著他緊繃的下頜線不斷滴落,砸在腳下的鐵板上,瞬間蒸騰起一小縷白氣。他是這條“水底雷艇”的艇長,也是這群學員中公認的領袖。

“輪機壓力!林泰曾!看住壓力表!別讓它沖過紅線!”陳景堂的聲音又快又急,帶著金屬的摩擦感。

“是!艇長!”應聲的是一個身材瘦高、鼻梁上架著一副厚厚水晶眼鏡的青年,林泰曾。他整個人幾乎趴在了輪機艙傳聲筒旁,眼鏡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圓,一眨不眨地盯著面前幾個劇烈跳動的黃銅指針儀表盤,口中念念有詞,手指神經質地敲打著冰冷的銅質表殼。“蒸汽壓力…三又四分之一…回水溫度偏高…主閥開度保持…”他喃喃自語,聲音帶著一種技術士官特有的、近乎偏執的精確感,試圖用冰冷的數字和邏輯驅散心頭的恐懼。

“魚雷艙!鄧世昌!報告狀況!”陳景堂的目光投向船艙最前端那個狹小的隔間。

“雷艙準備完畢!兩枚‘黑蛟’裝填就緒!引信保險已解除!艇長!”回答的聲音異常洪亮,甚至帶著一種與其年齡不符的、近乎亢奮的激昂。鄧世昌從狹小的魚雷發射管旁探出半張臉,年輕的面龐上沾滿了油污,只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像燃燒著兩團火焰。他用力拍了拍身旁那粗大冰冷的魚雷鐵殼,發出沉悶的回響。這艘艇上最年輕、也最富血性的少年,似乎天生就不知恐懼為何物,只有一股為家國效死、建功立業的滾燙豪情在胸膛里沖撞。

艙內其他幾個負責司爐、管損的學員,則顯得沉默而緊張。他們緊緊抿著嘴唇,身體隨著艇身的每一次輕微晃動而緊繃,眼神死死盯著各自負責的閥門或儀表,汗水浸透了后背的制服。沉重的呼吸聲在狹小的空間里交織,混合著輪機單調的轟鳴和遠處隱約傳來的爆炸悶響,構成一曲令人窒息的戰前交響。

“都聽好!”陳景堂的聲音陡然拔高,壓過了所有的噪音,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咱們這條‘潛蛟一號’,是丁大人(丁日昌)和沈大人(沈葆楨)費盡心血,從普魯士弄來的圖紙,江南制造局的大匠們用最好的鋼水一錘一錘敲出來的!大清水師未來的種子!今天,就是咱們的‘出師表’!”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鋼針,狠狠刺過每一個年輕學員的臉龐:“目標——紅毛鬼那條最硬的鐵甲船,‘復仇女神號’!林泰曾,算準了!鄧世昌,手要穩!心要狠!其他人,守好自己的位置!咱們這一口,就要咬斷它的脊梁骨!聽見沒有?!”

“聽見了!艇長!”艙內響起一片壓抑卻整齊的回應,年輕的聲音里混雜著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點燃的、近乎悲壯的決然。

林泰曾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艙內所有灼熱的空氣都吸進肺里。他飛快地抓起鉛筆和一塊小記事板,就著昏黃的燈光,在粗糙的紙面上進行著最后的演算。鏡片后的眼睛閃爍著近乎狂熱的光芒,嘴里急速地念叨著:“敵艦航速預估…十二節…我艇當前航速…八節…水流速度…偏東,約二節…角度修正…提前量…發射距離必須壓縮至八百尺內…誤差不能超過五尺…否則魚雷定深引信無法確保觸發其水線下薄弱區……”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聲響,每一個數字都像是用刀刻在他緊繃的神經上。

鄧世昌在魚雷艙內,一遍又一遍地用沾滿油污的棉布擦拭著那兩枚涂成啞黑色的“黑蛟”魚雷冰冷的雷體。他聽著林泰曾報出的數據,眼神專注得可怕,手指靈活地再次檢查著發射管的扳機機構、導氣管路,確保每一個環節都絲毫無誤。他低聲哼著不知名的小調,調子有些跑音,卻透著一股奇異的鎮定。

運河口外,灘頭的廝殺聲浪似乎又猛烈了幾分,像無形的鞭子抽打著緊繃的空氣。

“艇長!信號!”瞭望孔傳來壓抑的嘶喊,“紅燈籠!三盞!是出擊令!二線陣地打響了!”

陳景堂渾身猛地一震,眼中最后一絲猶豫被瞬間燃盡,只剩下冰冷的火焰。“全體預備!輪機!最大戰速!沖出去!”他幾乎是吼出來的,雙手死死攥住冰冷的舵輪,指關節發出輕微的咔吧聲。

“嗚——!!”一聲壓抑而沉悶的汽笛長鳴,如同深淵巨獸的咆哮,陡然撕破了運河口濃重的霧幕!包裹在“潛蛟一號”艇身的朽木偽裝在巨大的推力下簌簌剝落!黑色的鋼鐵船體如同掙脫了束縛的兇獸,猛地撞開漂浮的碎木和雜物,船艏激起渾濁的巨大浪花,破開水霧,向著硝煙彌漫、炮火連天的開闊海灣狂飆突進!

幾乎在同時,另外兩艘偽裝雷艇——“潛蛟二號”、“潛蛟三號”——也如同潛伏已久的毒蛇,從不同的隱蔽位置猛然竄出,犁開水面,義無反顧地撲向各自預定的目標!

“那是什么鬼東西?!”英軍旗艦“復仇女神號”高高的艦橋上,一名瞭望哨兵失聲尖叫,聲音因極度的驚愕而變了調。他手中的望遠鏡劇烈地搖晃著,死死鎖定在從運河口迷霧中猛然竄出的那三道急速逼近的、噴吐著濃煙、形貌怪異的黑影上。

達爾林普爾少將一把奪過副官手中的望遠鏡,布滿血絲的眼睛湊了上去。當看清那黑色鋼鐵船體上正在剝落的朽木偽裝,以及船艏那令人膽寒的、沒入水線下的尖銳撞角時,一股源自本能的、冰冷的寒意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他經歷過全球的海戰,見識過無數奇詭的武器,但這種設計思路——如此之小,如此之快,如此孤注一擲地直沖主力艦而來——前所未見!

“水雷艇!是水雷艇!”他幾乎是嘶吼出來,聲音因極度的震驚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而扭曲,“左滿舵!全速規避!所有舷側速射炮!目標!正前方那三艘怪船!給老子打!打沉它們!快!”他的命令如同狂風暴雨般砸下,整個艦橋瞬間陷入一片恐慌的忙碌。

“復仇女神號”龐大的艦體在蒸汽機的怒吼中開始笨拙地轉向,試圖將相對脆弱的艦艉避開這亡命的沖鋒。與此同時,艦舷兩側裝備的阿姆斯特朗速射炮位上的水兵們,手忙腳亂地搖動炮口,在軍官歇斯底里的咒罵聲中,朝著那三道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的黑色魅影噴吐出致命的火舌!

砰!砰!砰!砰!

密集的炮彈如同驟雨般潑灑向海面,在“潛蛟一號”周圍炸開無數沖天的白色水柱!灼熱的彈片尖嘯著四散飛射,打得艇身周圍的鐵板叮當作響,留下一個個觸目驚心的凹坑!巨大的水浪猛烈地沖擊著艇身,船體劇烈地顛簸搖晃,仿佛隨時會被這狂暴的彈雨撕成碎片!

“穩住航向!林泰曾!報距離!角度!”陳景堂的身體隨著艇身的劇烈顛簸而搖晃,但他緊握舵輪的雙手卻穩如磐石,眼睛死死盯著前方那在炮火中時隱時現的“復仇女神號”龐大的灰色艦影,嘶聲大吼。冰冷的海水混合著爆炸濺起的水花,不斷潑進敞開的駕駛艙口,澆得他滿頭滿臉,他卻渾然不覺。

“八百五十尺!敵艦正加速左轉!角度偏左!左舵三!保持!再左一點!”林泰曾的聲音透過傳聲筒傳來,帶著一種被極限壓力壓榨出的、近乎尖利的嘶啞。他整個人趴在不斷跳動的儀表盤上,手指死死掐著計算板,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汗水順著額角流下,浸濕了厚厚眼鏡片的邊緣。

“魚雷準備!鄧世昌!聽我命令!”陳景堂的吼聲蓋過了炮彈的爆炸聲和輪機瘋狂的嘶吼。

“明白!艇長!”鄧世昌的聲音從雷艙傳來,依舊洪亮,但仔細聽,能分辨出一絲被強行壓抑的顫抖。他整個人蜷縮在發射管旁,手指緊緊扣在冰冷的扳機上,眼睛透過狹窄的觀察孔,死死盯著外面急速逼近的鋼鐵巨壁。那巨大的壓迫感,讓他年輕的胸膛幾乎喘不過氣來。

“七百尺!六百五十尺!敵艦側舷暴露!角度完美!就是現在!艇長!發射!發射!”林泰曾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破音的尖嘯,充滿了孤注一擲的瘋狂!

“潛蛟一號!放!”陳景堂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吼出命令!

轟隆!轟隆!

兩聲沉悶而巨大的氣壓釋放聲在船艏下方炸響!兩枚涂成啞黑色的“黑蛟”魚雷,如同被激怒的毒龍,尾部拖曳著翻滾的氣泡尾跡,猛地掙脫了發射管的束縛,一頭扎入渾濁的海水,朝著“復仇女神號”那布滿藤壺的巨大右舷水線下方,以驚人的高速直撲而去!

“魚雷!水下有魚雷!”復仇女神號”右舷的瞭望哨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恐怖尖叫!

艦橋上,達爾林普爾少將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他眼睜睜看著那兩道致命的白色氣泡尾跡如同死神的標槍,破開波浪,以無法想象的速度直刺而來!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規避?根本來不及了!

時間仿佛被拉長,凝固。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秒鐘…兩秒鐘…

轟——!!!

一聲沉悶到極點、仿佛從深海地獄最底層傳來的恐怖巨響!一道混合著火光、濃煙、破碎船殼和渾濁海水的巨大水柱,如同火山噴發般,從“復仇女神號”龐大的右舷艦體水線下方猛烈地噴射而起!直沖云霄數十米高!整艘鐵甲艦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巨大金屬結構扭曲斷裂的呻吟!艦體劇烈地向右傾斜,甲板上所有未被固定的物品,包括驚恐尖叫的水兵,如同垃圾般被拋飛出去!

“中了!打中了!”鄧世昌在雷艙內猛地跳了起來,激動得滿臉通紅,揮舞著拳頭,發出狂喜的吶喊!

然而,這狂喜只持續了不到一瞬!

另一枚魚雷,在距離艦體咫尺之遙的地方,尾跡卻詭異地一偏,幾乎是擦著“復仇女神號”厚重的艦艏裝甲帶邊緣滑了過去,只在堅固的裝甲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丑陋的白色劃痕,最終在遠處空爆,掀起一道徒勞的水柱!

“媽的!偏了!引信定深有問題還是水流?!”林泰曾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儀表盤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臉上血色盡褪,眼鏡歪斜地掛在鼻梁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和巨大的挫敗。

“該死!”陳景堂的心猛地一沉,巨大的失望如同冰冷的鐵爪攥緊了他的心臟。就差那么一點!完美的攻擊,竟然只中了一發!而一發魚雷,顯然不足以摧毀這艘龐大的鐵甲巨獸!更致命的是,他們暴露了!

“潛蛟一號”完成發射后,巨大的慣性讓它幾乎沖到了“復仇女神號”的艦艉下方。此刻,這艘受傷的鋼鐵巨獸正發出憤怒的咆哮,巨大的螺旋槳瘋狂地攪動著海水,試圖擺脫傾斜,調整姿態!

“右滿舵!脫離!快脫離!”陳景堂對著傳聲筒狂吼,拼命向右打滿舵輪!

晚了!

“復仇女神號”那巨大的、高速旋轉的青銅螺旋槳,如同深淵巨獸張開的恐怖口器,帶著攪碎一切的死亡氣息,卷起狂暴的漩渦,猛地出現在了“潛蛟一號”脆弱船艏的左前方!

“不——!”駕駛艙里,一個負責瞭望的學員發出了絕望的嘶喊。

轟——咔嚓!咔嚓嚓!!

令人靈魂顫栗的金屬扭曲、撕裂、破碎的恐怖聲響瞬間淹沒了整個世界!高速旋轉的巨大槳葉如同幾柄無堅不摧的鍘刀,狠狠地切入了“潛蛟一號”相對單薄的左舷船艏!堅固的鋼鐵如同朽木般被輕易地撕裂、切割、卷碎!灼熱的蒸汽混合著機油和冰冷的海水,從被瞬間撕開的巨大破口中猛烈地噴射而出!

整個艇身如同被巨人狠狠砸了一錘,猛地向右側傾覆!刺耳的金屬哀鳴聲、管道破裂的尖嘯聲、蒸汽泄露的嘶嘶聲、冰冷海水瘋狂涌入的咆哮聲……瞬間充斥了狹窄的船艙!

“棄艇!棄艇!所有人!上甲板!跳水!”陳景堂被巨大的沖擊力狠狠甩在冰冷的舵輪上,肋骨傳來劇痛,但他顧不上了,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著!冰冷的海水已經沒過了他的腳踝,并以驚人的速度向上漫涌!

艙內一片混亂。刺耳的警報凄厲地尖叫著。紅色的應急燈光瘋狂閃爍,將海水和蒸汽映照得一片血紅。灼熱的蒸汽和冰冷的海水混合在一起,形成滾燙的迷霧,彌漫了整個艙室,能見度瞬間降到最低。輪機艙方向傳來林泰曾變調的嘶吼:“密封門!快關密封門!堵住!堵住啊!”伴隨著沉重的金屬撞擊聲和絕望的拍打聲。

陳景堂掙扎著從冰冷刺骨、迅速上漲的海水中爬起來,咸腥的海水嗆得他劇烈咳嗽。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透過彌漫的紅色蒸汽,看到前方通往魚雷艙的艙門在劇烈晃動。他踉蹌著撲過去,用力拉開那扇沉重、已經有些變形的鐵門。

一股更大的水流混合著油污猛地沖了他一臉。狹小的魚雷艙內,海水已經漫過了膝蓋,并且還在急速上升。鄧世昌正站在齊腰深、冰冷刺骨的海水里,半個身子死死頂在魚雷艙壁上一道被巨大水壓撕裂開的、足有手臂寬的恐怖縫隙上!冰冷的海水如同高壓水槍般,正從那道猙獰的裂口處狂噴而入,巨大的力量沖擊得他瘦小的身體劇烈顫抖,幾乎站立不穩。

“世昌!”陳景堂嘶聲大喊,撲過去想把他拉開。

“艇長!別管我!”鄧世昌猛地回頭,年輕的臉龐在搖曳的紅色應急燈光和冰冷的海水中顯得異常蒼白,卻又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決絕。他的眼睛亮得驚人,如同燃燒的星辰,死死盯著陳景堂,嘴角甚至扯出一個扭曲的、近乎瘋狂的笑容,聲音在巨大的水流噪音和艇體金屬撕裂的哀鳴中,卻清晰地如同驚雷,炸響在陳景堂耳邊:

“撞沉吉野——!!”

話音未落,艇身再次傳來一陣猛烈的、如同垂死巨獸最后痙攣般的劇震!那道被鄧世昌用身體死命堵住的裂縫,在巨大的水壓和船體扭曲的力量下,猛地再次撕裂!如同惡魔張開了血盆大口!

轟——!!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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