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辭寒窗苦讀,學的是四書五經,仁義禮信,風花雪月的事自認不算擅長,甚至可以說是生疏。
所以特意去秦樓楚館學了學,女妓矯揉造作那一套他學不來,索性找小倌學學,上等貨色,最會撩撥人心。
周辭喝著水,盈著淚霧的眼卻直勾勾地看著她。
蘇棠取出袖中的手帕,從前頸到鎖骨,再到胸膛,柔軟的布料輕輕擦過,周辭明顯身體一僵,呼吸急促起來。
四目相對,誰也沒有挪開視線,是欲說還休的試探,是勢均力敵的撩撥。
“里面也濕了。”周辭掌著她的腕骨往里探,手帕滑過皮膚酥酥癢癢,刺激得他頭皮發麻,手上的青筋暴起,鉗住腕骨的力不自覺加重。
蘇棠被燙般收回手,想了想,“你過去一點。”按規矩,她應睡外側。
周辭不讓,蘇棠只好睡里側,從后面抱著他,聲音柔柔的,“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周辭眼角眉梢都帶著笑,“多謝蘇蘇。”
蘇棠的額頭抵在他背脊,聲音悶悶的。
“對不起,我讓你等了。”很多事她都想不明白,但直覺應該道歉,在知道他等了自己幾個時辰的時候,在自己走了很遠回頭他還在原地凝視的時候,甚至在他滿心歡喜掀起蓋頭的時候。
這個笨蛋倒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巴巴地捧出一顆真心全然不顧對方是不是一樣的,就不怕被傷害嗎?也許她并不值得呢?
周辭懂她話里的意思,心驀地疼了一下,“蘇蘇不必道歉,若真論錯,是我錯了才是。”是他一直在強求。
“…要聽故事。”嘴唇開合幾次,最后卻說出句無關緊要的話。
“好。”周辭莫有不應,“從前,有一個孤女,早年父母雙亡,又遇旱災,逃荒路上遭土匪強劫,她死死護住,被毆打欺凌,財物盡失。”
“由于傷了腦袋,腦中淤血導致雙目失明,只能乞討度日,在破廟里休息,廟里有座積灰的神像,她跪在地上哭:為什么這世上,會有吃不完的苦?你是神明,千人朝萬人拜,受盡香火,這世上有多少人穿金戴銀,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為什么就不能多我一個,神啊神,為什么獨獨不肯渡我?!生而為人,是賞是懲?”
“然后呢?”蘇棠好奇。
“她一邊哭一邊擦拭神像,眼淚落在神像上,化身成一名年輕男子,做她的眼睛,用語言描繪落霞孤鶩,云卷云舒。女子臉上的笑多了,可還是傷懷,她本來可以看見山,看見水,看這世上一切美麗的風景,但現在,她眼前只有無窮無盡的黑暗。”
“神明垂憐,用神力恢復了她的眼睛,從此廝守,淡云流水聊度此生。”
他自小過目不忘,按照記下來的話本講,卻改了結局。
其實,神是墮神,無人供奉,法力低微,卻用僅剩的神力幫她治愈眼疾,自此湮滅于三界間。她覺得光有些刺眼,便用黑布蒙住,這樣她便還是看不見,和從前一樣,可他卻不會回來了。
民間話本的套路大同小異,周辭向來是不喜歡看的,只是蘇棠喜歡,便在閑暇時翻來看看,知她所喜,才好因人制宜。
蘇棠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手臂還抱著他,就像把心愛之物放于枕下,生怕被人奪了去一樣。
周辭被自己的想法取悅,靜默著,細數她的呼吸。
“阿辭,喜歡,阿辭…”
周辭聽到她夢中囈語,如同自己巴巴捧出的真心被人用上好的綢緞裹挾著,不忍傷害分毫。
這般珍視,讓他為之觸動。
于是為了聽她心里都有誰,他一夜未睡,但凡聽著像人名的就記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聽到自己的名字又忍不住笑。
……
清晨,蘇棠洗漱后坐在梳妝臺前,銀衣拿著木梳為其綰發,“都日上三竿了,夫人可算是醒了。”
蘇棠懶洋洋地撐著臉,聽這話也不應,只問,“他呢?”
“老爺一大早就去玉舞坊了,說是談公務,誰知是不是找個由頭尋歡作樂。夫人與老爺成親不過月余,老爺就如此這般,實在是…”銀衣替她不值。
“他不是這樣的人。”蘇棠拿起兩只釵子在頭上比了比,最后選了支樣式簡單又不失雅致的。
“夫人你怎么一點都不不找急啊?”
“急,我急著呢。”蘇棠隨口敷衍,拿著兩件衣裳很是糾結,“是這件粉的好看還是這件藍的好看?”
“粉的。”
“夫人!”銀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暗下決心要守護夫人的感情。
“好啦好啦,我知道銀衣最好了,一心為我著想,若是他有朝一日變心了,那就我們兩個人過,我偷他的錢養你。”蘇棠調笑道。
“夫人就知道拿我取笑。”銀衣嗔了句。
夜暮降臨。
“蘇蘇,我回來了。”周辭踉踉蹌蹌地走進來,面色酡紅,顯然是喝了不少酒。
“怎么醉成這樣?”蘇棠聽到聲音立即去扶他,離得近了,聞到他身上一股子脂粉味,很想把他推開。
她有潔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