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報,急報!”
不知是從哪里來的高頭大馬,自余杭門進城,一路激起了不小的塵土。
都知道女真過了淮河,這報信之人的舉動,叫熱鬧的臨安城短暫地安靜了一陣。
不過也就只是一陣。
蘇汴摸著下巴……他對歷史沒那么仔細,不過南宋這一段兒,恰好聽嗶站的up說過:
正月十七,金軍攻占壽春;正月二十五,馬軍司都指揮使劉錡抵達廬州;正月二十九日,皇帝正式下令楊沂中率殿前司三萬人開赴淮西,同時命岳飛進江州照應。
現在是二月初一,那么兩淮傳來的消息,應該是金兵占巢縣和州了。
和州就在長江邊上,若是女真過了江,那兩浙便將全都暴露在他們的眼前。
宋國,再沒了什么天塹可守。
趙官家,剛才過了幾年太平日子,現在,怕是又要睡不著覺咯。
蘇汴知道女真此行很快便要退去,所以現在的他,是個純粹的樂子人。
臨安幾乎可以算作是個不夜城,西湖上的船一直要等過了子時才關門拒客;可是錢塘江上的漁家剛好在丑時開始捕魚……再晚,便趕不上城里的早市了;漁家剛歇息下去,城外賣菜的農戶便接了棒來,只等到卯時入城做買賣。
更不用提每時每刻都在街上叫賣的攤販了,只要你有錢,便絕對不會在這里餓著肚子。
著人將張大富給送了回去,蘇汴見時辰還早,加上喝多了也不甚舒服,便在街邊茶攤上叫了碗熱茶湯子醒酒,卻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太對勁。
好像……總有人在盯著自己一般。
可是猛地往后一瞧吧,除了零星的燈火之外,又瞧不見個什么。
怕是酒多了!
與此同時,岳云背靠著不知誰家的院墻,輕輕晃動著腦袋,骨頭喀喀作響。
張節夫已經被他給支回了客棧,而他來這里,就是來教訓人的。
雖然沒有從吳小二嘴里知道是誰傳遞的消息,但收集到了這秦家惡人一身的罪狀,倒也不算太虧。
他知道,蘇汴身上除了秦家的關系,還有著蘇家的關系,將這廝的罪狀記錄下來,交由官家處置,這是理性的做法。
但從感情上來說,這樣的人,是一定要教訓的。
哪怕不能取了他的性命,至少讓自己的拳腳先痛快了,省得日后父輩們論起交情來,還得叫上他一聲兄弟,便再沒了下手的機會了。
這么想著,他轉過身去,正準備動手之時,卻見蘇汴的肩頭,已經被架上了一把刀子了。
有些意外,不過倒也說得過去。
久走夜路必遇鬼,這廝作惡多端許久,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有英雄出來取他性命,確實是再正常不過了。
可惜了,還以為能活絡活絡筋骨……嗯?
岳云忽地想到了個事。
這蘇賊,好像還不能死。
他死了,這數樁罪責便到他為止,反而叫秦家人脫了身去。
那……
自己是不是要護得他的周全?
從想要教訓到生出保護來的心,不過片刻之間而已,哪怕是這贏官人見多了風浪,也不由得生出了一絲別樣的情緒。
身不由己,去年朱仙鎮的時候,父親應當也是這么個感受罷。
輕輕吸了幾口大氣,岳云便瞧得仔細了,對面一共兩人,只看他們的身材,動起手來的話,應該是二八開。
八成是被自己擊暈,兩成是沒控制好力道,把那兩人給打死了。
不過也不知那兩人與蘇賊有甚大恨,怕也是什么可憐人……而且眼下似乎也沒有要動手的樣子,岳云便耐住了心性,準備先瞧他一瞧。
蘇汴看著這拿刀子的人,說不害怕,那是假的。
他歷來小心,且不說臨安有誰敢冒大不韙去和秦檜作對,就說他雖然名聲壞,但多半都是以訛傳訛,從未害過人家的性命;非說得罪了誰,也不至于到殺人的地步。
三年來走了這么多的夜路,還真就在今日給撞上了。
慌雖慌,但端坐了好一會兒,除了剛才想跑的時候吃了一拳,這兩人并未為難自己,甚至連話也沒多說一句,這讓他心里頭便有了計較。
在可以直接一刀完事的情況下,卻并沒有動手,只能說明這人所圖的,并非是自己的命。
至少現在不是。
“好漢……需要點啥?”
持刀架著自己的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反而是另外一個,繞著自己轉了好幾圈,這架勢,和長慶坊那些個買牲口的人如出一轍。
“若是有需要我幫忙的,在下自當竭盡所能;若是咱們結了什么仇怨的,您也大可把話兒與我說開了去,這里頭,保不齊就有什么誤會呢。”
那人終于是停下了腳步,作勢思忖了一下,開口道:
“臨安眾人皆言你是個罪該萬死的,今日來不為別的事,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蘇汴暗自松了口氣:“知無不答。”
“你平日游手好閑,最喜歡的除了欺壓百姓,便是流連于那煙花柳巷之地,是與不是?”
“這……是的。”
“你不讀書不治經,哪怕是秦……秦檜想與你個更大的前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是與不是?”
“準確的來說,連字兒也寫不好。”
這是實話,他毛筆字跟鬼畫符似的。
“你倒是還挺自豪!”
這人揶揄了他一句,接著道:
“秦檜一心與女真求和,背棄祖宗出賣同鄉,打壓忠臣媚上欺下,在他把持朝政的這幾年里,你也是幫他出了力的,是……”
話還沒說完,便聽見蘇汴似乎嘆息了一聲。
“不是。”
“你說謊!你借秦家的名字為非作歹,豈能把自己給摘得干凈?!”
蘇汴看著他:“我知道你是誰了。”
蒙面人一愣:“我,我是誰?”
“是我婆娘。”
他話音剛落,不等這兩人反應過來,直接一個閃身便鉆進了桌子底下去,等黑衣人晃過神來的時候,卻見他已經是跑到了路中間,攔住了迎面而來的馬車了。
這惡賊!
親眼見他上了馬車,又見他并未吃虧,岳云不禁覺得可惜。
而馬車上,那入內內侍省治下、內東門司勾的供奉官褚大錦,像是見了鬼似的,連氣兒都不敢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