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峰。
天工閣。
洗髓初境弟子拾起炭筆,寫字時手還有些抖。
“師叔有二十萬道功的話,輔佐材料天工閣倒也可以提供。”
洗髓境弟子抬起頭:“師叔是想自己慢慢蘊養呢,還是上手就可以用的那種?”
“這兩者有什么區別嗎?”陸羽不解道。
“是這樣的。”洗髓境弟子解釋道:“若師叔想要上手就能用,不在乎相適性的話,按說是可以直接煉成靈寶的。”
“這種直接煉成的靈寶,一般都是天工閣師叔們將偶然尋得的靈物煉了進去。”
“但這樣一來,靈寶的上限也就到這兒了,幾乎沒有可再提升的空間,好處是威力強大,上手就能用。”
“那自己慢慢蘊養的呢?”陸羽趴在柜臺上問道。
“自己蘊養的話,最多也就煉成靈胚,也就是修行界通俗所說的偽靈寶。”
洗髓境弟子笑著解釋道:“靈胚的品質已經脫離法寶的范圍,但其威力卻和法寶相差仿佛,究其原因還是缺失靈性。”
“我需要蘊養的就是這個‘靈’?”陸羽問道。
“是的。”洗髓境弟子邊翻書邊說道:“修道者持靈胚,以經年累月之功,合自身心性使其誕生靈性,成為名副其實的靈寶。”
“這樣的靈寶與持有者更加契合,威力也更加強大,而且隨著靈性的增強,靈寶還能繼續成長。”
“缺點是靈性很難誕生?”陸羽若有所思道。
“是這樣的。”洗髓境弟子笑著道:“凡自養靈胚,誕生靈性最重機緣。緣分未到,任你奔波百年,也是徒勞無功。”
陸羽站在原地想了許久。
半晌,她輕輕吐氣,做出了決定:“靈胚吧。”
“也行。”洗髓境弟子沒有勸陸羽換個想法,也不曾嘲諷對方不自量力。
一來,凡做此決定者,必是心高氣傲之輩,很難聽得進勸。
也只有許多許多年后,當明白再也無法養出靈性時,大概才會后悔吧?
二來,對方畢竟是師叔,他也怕嘲諷不成反被揍。
若是個相熟的同齡人,他自是不吝于幾句譏諷的。
“對了。”洗髓境弟子剛合上名冊,又忽然翻開:“梅花性數寒,冒昧問下師叔的主修方向是?”
“木行。”陸羽輕聲答道。
也只能是木行,畢竟她至今為止,正兒八經修行過的道術也只有【東華乙木心訣】。
其余像什么仙鶴的傳音術、清風術之類的,都是些不入品的小法術,也沒有特定的五行歸屬,屬于是隨便問個人就能學到的那種。
“木行啊。”洗髓境弟子摸著下巴遲疑道:“梅花雖說也是木類,但終究還是寒性占據大頭,硬要往木行方向煉的話……”
“不用改,就按照寒性來煉吧。”陸羽打斷了洗髓境弟子的話。
她之所以余下將近十萬的道功,就是準備去藏經閣再尋一門道術。
既然梅花性屬寒,她再找一門相適配的道術就是。
“師叔決定好的話,我這邊就如實給您登記。”
洗髓境弟子接過陸羽遞出的玉牌,輕輕在柜臺某個凹槽處一按。
“叮!”
陸羽取回玉牌,上面的道功數量只剩下十萬零九百八十九。
她有些心痛地眨了眨眼。
“大概十天后,也就是四月十九,師叔就可以來天工閣取走您的靈寶。”兩人走出天工閣大殿,臨上鶴前,洗髓境弟子提醒道。
“多謝。”陸羽正要跳上鶴背,忽然轉回身問道:“你剛剛回答我問題的時候,一直在翻資料吧?”
“呃……”
洗髓境弟子摸著后腦勺尷尬道:“師叔見諒哈,弟子剛來三年不到,事務還有些不熟練。”
“能勻一套給我不?”陸羽伸出手。
洗髓境弟子略做思索,從身上取出幾本書遞過來。
“多少道功?”陸羽掂量著手中的書。
“師叔說笑了,區區幾本書,值不得幾錢銀子的。”洗髓境弟子笑著擺擺手。
陸羽在身上翻了翻,摸出兩顆銀疙瘩遞了過去。
至于說銀子來源嘛,可還記得當年河陰城中的那只錢袋?
洗髓境弟子欣然接過。
白鶴扇動雙翼,離開落雪峰。
“師叔記得常來。”洗髓境弟子在半山腰遠遠喊道。
……
半個時辰后。
白鶴緩緩降落在一座古意蒼茫的大殿前。
巨屏峰藏經閣。
上次來這里的時候,她只曉得這座恢宏的殿閣樓宇名為藏經閣。
卻不知道這座山峰的名字。
遠處山巒疊嶂、云遮霧繞,近處綠柳成蔭、枝葉婆娑。
被雨水洗過數百年的青石臺階、斗拱飛檐還是十多年前的樣子。
唯一的變化在于,多年前放在藏經閣內的那把椅子。
如今挪到了門外。
“柳師叔。”陸羽走上臺階輕輕喊道。
哦對了,柳師叔的頭發還是沒有長出來。
“你是?”光頭老人從躺椅上醒來,揉揉眼睛疑惑道。
“我是陸羽。”陸羽手掌放在腰間,比劃著她當年的身高。
光頭老人瞇著眼睛思索許久,猛地一拍膝蓋,恍然大悟道:“哦是丫頭你啊,瞧我這記性。”
說著,光頭老人翻手又取出一把躺椅,拉著陸羽坐下。
“丫頭是來找道術的吧?”光頭老人坐回躺椅,長長喘了一口氣。
仿佛只是起身這個動作,就耗費了他極大的精力。
“我來看看您,順便找部道術。”陸羽歪著頭輕笑,隨即看向光頭老人關心道:“師叔您身體不舒服嗎?”
瞇眼眺望遠處層層疊疊的云海,光頭老人淡然的笑了笑:“我快死了。”
陸羽悚然一驚,猛從椅子上站起。
她倒是知道柳師叔當年練功出岔子的事情,只是十多年來來這里的時候,光頭老人的身體分明還很硬朗,看不到半點虛弱的樣子。
不成想十余年不見,就已經到了這般地步?
他還是個修道者啊!
“坐下說,不要慌張。”光頭老人拍拍陸羽肩膀:“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沒什么好驚訝的。”
“宗門沒有藥或者什么的嗎?”陸羽感覺自己的嗓子有些難受。
這輩子修道十余載,她還不曾見過或者聽說過哪個修道者死去。
“藥自然是有的,只是沒啥必要了。”
光頭老人淡淡笑著,臉上的兇惡仿佛都淡去了不少:“我此生早已大道無望,便是把藥給我,也就延壽七八年而已。”
“與其給我這個半死不死的,還不如留給年輕人。”
陸羽沉默著不說話。
“行了,知道你們年輕人都忙,快點進去選功法吧,方法你都知道,我就不跟著去了。”
光頭老人拍拍陸羽肩膀:“別打擾我老頭子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