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同看見了阿笨將兩人提溜出去，也聽見了門響，但沒有出去。

這一幕他已經(jīng)看過好多次了。

一個枯瘦的小老頭，一個傻子。

家里還經(jīng)常飄出肉香，小老頭又有不菲的退休金，以往村子里打主意的不是沒有人。

但誰都沒得逞。

他們只看到一個小老頭，一個傻子，卻忽視了小老頭有智慧，傻子有武力，這兩個合在一起1+1會大于2。

但阿笨很少會傷人，因此他并不太擔心趙大海他們。

阿笨一關(guān)上大門，便大步來到廚房，因為他看到冒煙了。

一進來，他便看到楊大同在做飯，嘴角不禁咧開。

“大同，你在做飯嗎”他大聲道，開心怎么也掩飾不住。

“嗯，你不是看到了嘛”楊大同看了他一眼，回答道。

他其實知道阿笨不是明知故問，也不是沒話找話，只是他的習慣。每當他開心的時候都會重復著說話，聲音也會提高一些。

“嗯，看到了”阿笨認真點頭，又咧開嘴笑了起來。

楊大同忍不住多看他幾眼，奇怪道：“阿笨，你今天怎么這么高興？”

“因為大同你做飯了呀”阿笨說道。

楊大同明白了，自己做飯好吃，他喜歡吃自己做的飯。

他故意問道：“那阿笨你自己今天為什么都沒做飯，都八點了，平時你都做好飯了的。”

“因為大同你會做飯啊。”阿笨大聲道。

“我......要是不來呢？”楊大同遲疑了下，問道。

“大同你說了今天早晨會來的呀。”阿笨很是認真道。

似乎心中只有這一個答案，沒有楊大同會騙他，或者說了卻沒做到這些選項。

楊大同愣了好一會，只覺得蒸騰的水汽太煩人，他抹了下臉。

“阿笨，燒火”他深吸一口氣，說道。

“噢”阿笨應道。

然后便乖巧的坐下來，往灶膛里填柴火，認真的盯著火苗看。

楊大同將煮軟的干豆角，眉豆撈出來。

然后清理干凈鍋，重新加水，將切好的大肉片倒入水中。

再往里加入花椒，蔥結(jié)，姜片。

看著水分慢慢熬干，油脂析出，肉片變得微黃，將榨干的蔥結(jié)姜片撈出。

最后加入控干水的干豆角，眉豆，稍微熬煮一會，便倒進干凈的壇子里，共裝了滿滿兩壇。

其實就是南方的壇子肉，只不過加了干豆角，眉豆，這是北方的吃法。

他們這里每年過年時都會做，能吃好久。

油脂凝固能隔絕空氣，只要密封好放在陰涼處，夏天也能保存好久。

吃的時候，只要用勺子挖出來一碗，放進鍋里跟著饃饃蒸一下就好。

肉片肥瘦相間，油香四溢，泡在油脂里的干豆角眉豆香濃而又有嚼勁。配上饃饃，一頓能吃好幾個。

“阿笨，告訴你的吃法，你記下了嗎？”楊大同叮囑道。

他要離開一段時間，有些擔心。

“記下了，大同”阿笨認真點頭。

大同說了好幾遍，他都記下了。

其實不用楊大同擔心，以前沒有他插手，小老頭跟阿笨也活的好好的，論起吃食來村子里沒人比得上他們。

只是有點暴殄天物，好的食材經(jīng)常做成豬食而已。

論起營養(yǎng)卻是不缺的。

但今天，楊大同事無巨細，不厭其煩的叮囑了好多次，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減輕他心里的負疚感。

“阿笨，對不起”楊大同低下頭，低聲說道。

“大同，你說什么？”阿笨沒聽清。

“我不該帶那兩人來，他們嚇著你了。”楊大同扇了一下自己。

今天他做的事真混賬，小老頭借肉給他，他卻利用對方，帶著陌生人來打攪他，只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

阿笨把他當朋友，自己卻傷害了他。

“大同，你干嘛打自己？”阿笨有些害怕。

“沒”楊大同不想讓他擔心，深吸一口氣，裝作輕松道：“有蟲子。”

“阿笨，我走了”楊大同拉開門，走了出去。

“大同”阿笨在身后喊道。

楊大同回過頭，發(fā)現(xiàn)阿笨望著自己，臉上有絲期待。

他不明所以。

“大同”阿笨又喊了一聲。

楊大同突然發(fā)現(xiàn)阿笨眼神不時瞄向口袋，一下明白過來。

“阿笨，你今天掃地了嗎？”他問道。

“掃了大同”阿笨大聲道。

“真厲害阿笨”楊大同大聲夸獎道。

這下阿笨再也繃不住，咧開嘴笑，開心極了。

他手伸進兜里，再拿出來時，掌心里躺著一個雞蛋糕。

“大同，給你吃”阿笨遞給他。

楊大同接過來，還帶著阿笨的體溫。

他這時才記起來，他敲門時，阿笨就捏著自己的口袋，只是當時被突然出現(xiàn)的趙大海兩人嚇著，忘記了。

楊大同看著自己抱著的壇子肉，他又借了一壇。

這次阿笨一下買了好多肉，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多。

楊大同腦子里突然閃現(xiàn)那個躺在躺椅上看書的小老頭。

他回過神來，叮囑道：“阿笨，你以后進城要小心一些，靠邊走，記得嗎？”

小老頭是不出門的，日常所需都是阿笨進城買。村子里經(jīng)常能看到阿笨挎著一個竹籃，竹籃上蓋著一塊花布。

一個人，往來幾里地。

他不會騎車，常常是走著去，走著回來。

買東西也從來都只在一家買，只有那家騙他騙的最少。

可是，以后車子會越來越多。

“我記下了，大同”阿笨認真點頭。

采訪車還停在自家門口。

楊大同走進屋里，看到趙大海跟小李，兩人臉色有些發(fā)白。

“你怎么帶他們?nèi)ツ羌遥俊备赣H怒道。

他跟村里所有人一樣，跟小老頭和阿笨接觸的少，不了解他們。

以為趙大海跟小李被那傻子傷了。

也幸虧沒真的傷到，不然楊大同脫不了關(guān)系。

他是又驚又怕。

“大同，你沒事吧，那個......他沒傷害你吧？”趙大海走上前來，擔心道。

楊大同一滯，本來想好的理由一下噎住了。

趙大海臉上的關(guān)心不似作假，是真的在擔心他。

“沒有趙叔叔，阿笨沒傷害我”楊大同低著頭，回答道。

他在心里說道，對不起，我不得不這么做。

他一個孩子，突然展現(xiàn)巨大的創(chuàng)作，唱歌能力。

無論如何是說不過去的。

現(xiàn)在還只是趙大海，以后隨著自己的名氣傳出去，會有更多的人來探究他的一切，想法設法的調(diào)查他。

屆時，他家將永無寧日。

他太弱小了，背景等于零。

別人拿捏他太容易。

除非他賣掉兩首歌后，就此龜縮在小縣城。

可是重生一次，他不甘心這樣。

他想去大城市，以一個窮人的視角去到富人們的世界看看。

他想探究窮人為何窮，富人為何富的秘密。

小老頭是他認識的人中，能量最大的那個，他身上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簡直是為他量身打造的最好的迷彩色。

只要把小老頭豎起來，給他蒙上一層虎皮。

自己這只狐貍就能躲在虎皮下面。

狐假虎威。

對不起，他不想這么做，可是他沒辦法。

弱肉強食的世界，弱小，是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