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在懷里吃飽了奶，小腦袋在代晚肩上蹭了蹭，眼睛卻骨碌碌往門口瞟，小手還攥著她的衣角往那邊拽。

代晚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臉蛋，轉身把碗筷收進廚房，又去臥室翻出尿不濕、濕巾和一小瓶溫水，一樣樣塞進帆布包里——這是帶安安出門的標配，少一樣都不踏實。

她把安安放進小推車里，小家伙立刻興奮地蹬起小腿，雙手扒著推車扶手，腦袋隨著身體晃來晃去，嘴里含糊不清地喊著：“走……走走！”聲音又急又亮，像只等不及飛出籠子的小鳥。

代晚推著車走出單元門，午后的陽光透過樹葉篩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小區里很熱鬧，有老太太坐在石凳子上閑聊，小孩子追著皮球跑，笑聲老遠就能聽見。安安立刻被吸引了，小手指著跑動的身影，嘴里“啊啊”地叫著，手舞足蹈的樣子差點從推車里探出身來。

“慢點晃，當心摔了。”代晚輕輕按住他的后背，推著車慢慢往前走。風里帶著青草和花香，安安的咿呀聲混在周圍的喧鬧里，倒讓她心里那點懸著的情緒，悄悄淡了些。

三月的風還帶著點料峭的涼意，小區草坪邊緣卻已悄悄冒出了春的信號。幾株貼地生長的三色堇開得正俏，紫的、黃的、白的花瓣綴在細莖上，像撒了一地星星；不遠處的幾棵榆葉梅也鼓著花苞，紫紅的花骨朵飽脹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裂開。

安安坐在推車里，小身子隨著推車的晃動顛著，忽然被那點鮮亮的顏色勾住了目光。他直起腰，小手指著花叢，聲音又脆又急：“花花！花花！”喊了兩聲，忽然開始扭動身子，小胖手朝花叢的方向伸得老長，“要！安安要花花！”

代晚停住推車，彎腰扶著他的胳膊不讓他往前撲：“這花是大家一起看的呀，不能摘哦。”她撿起一片落在推車旁的玉蘭花瓣，遞到安安手里，“你看，這片花瓣像不像小船？”

安安捏著那片帶著清香的白花瓣，愣了愣，隨即舉起來對著陽光看，花瓣的紋路在光里看得清清楚楚。他咯咯笑起來，把花瓣往嘴里送，被代晚及時攔住：“只能看，不能吃哦。”

小家伙似懂非懂，又把花瓣舉得高高的，對著花叢喊：“花花！”聲音里滿是雀躍，剛才要摘花的執拗，早被這片偶然撿到的花瓣勾走了。

終于，逛累了的安安吵吵著要喝奶，代晚只好找了張長椅坐下，把安安抱在懷里。小家伙含著奶瓶，眼睛慢慢瞇成一條縫，小胳膊還松松地搭在她的手腕上。

風從樹梢穿過，帶起幾片剛抽芽的新葉，簌簌地落在腳邊。代晚望著不遠處孩子們追逐的身影，眼神卻有些飄忽。

空閑的時候，她總是會想起周明宇，她也會想著體諒他，他在外也不容易，但當周明宇站在面前時，代晚又做不到。

懷里的安安發出滿足的喟嘆，奶瓶從嘴角滑下來。代晚回過神，輕輕擦去他嘴角的奶漬，低頭吻了吻他柔軟的發頂。陽光透過枝葉落在孩子臉上，毛茸茸的，暖得讓人心顫。

她深吸一口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安安的后背。算了，等他回來，好好說吧，說什么呢？或許先從“今天安安看見花了，很開心”開始，也不錯。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伴隨著熟悉的提示音，代晚騰出一只手拿起手機，屏幕上“媽媽”兩個字跳得清晰。她調整了下姿勢，讓懷里的安安靠得更穩些，指尖在屏幕上輕輕一點。

“小晚，帶安安出去遛彎呢？”鏡頭里立刻出現母親笑瞇瞇的臉，背景是家里那盆賣假的“車厘子樹”盆栽！

“嗯，剛在小區里轉了轉，他吵著要出來。”代晚笑了笑，把鏡頭往安安那邊偏了偏，“你看，這剛喝上奶，總算老實了。”

安安似乎聽到了聲音，含著奶瓶抬了抬眼皮，看見屏幕里的姥姥，小嘴一咧，含糊地“啊”了一聲。

“哎喲，我們安安又長肉了！”母親在那頭樂開了花，“明宇呢？上班去了？最近累著了吧？你們倆啊，總得多注意身體……，你看看你的黑眼圈怎么這么重，不知道的還以為誰打了你兩拳呢……”

絮絮叨叨的叮囑順著電流傳來，代晚一邊應著，一邊輕輕拍著懷里漸漸迷糊的安安。陽光落在手機屏幕上，她聽著媽媽叮囑，喉間微微發緊，又很快被母親聊起的家常沖淡了。

“媽媽，我們挺好的，您也注意著點，別總操心我們。”她柔聲說，指尖無意識地劃過高亮的通話界面。

“還好，你自個兒看看那臉色，眼里都沒神了，再看看那嘴唇，還有點血氣不？”

代晚下意識地抬手按了按眼角，像是想把那點疲憊藏起來，臉上卻依舊掛著笑：“媽媽，我這是沒睡好，安安夜里偶爾鬧覺，過陣子就好了。你瞅，他現在多乖。”她晃了晃懷里的安安，小家伙已經徹底睡熟了，小眉頭舒展開來，像只溫順的小貓。

“沒睡好還不是累的？”母親在那頭嘆了口氣，語氣里帶著心疼，“你那婆婆，雖說不住在一起，問問總沒壞處吧？明宇天天上班也辛苦，總不能啥都指望你一個人扛著。”

代晚低頭看著安安的睡顏，聲音輕了些：“媽媽，真不用。我婆婆她最近也忙著地里的事，周明宇他爸身體也不算多好，自己能裹住自己就好了。我們倆過日子，哪能總麻煩老人。”

她避開母親探究的目光，轉而指著屏幕里的盆栽，“你看那樹長的還不錯，我看還是有望吃上車厘子的。”

母親不接受她的轉移話題，沉默了幾秒才說：“我還不知道你？要是實在撐不住，我再過去幫你帶幾天。”

“知道啦媽媽，這三月份你們正攤忙的時候，還是算了。”代晚趕緊應著，眼眶有點發熱，“你放心，我們真沒事。不說了啊，安安睡著了，我得帶他回去了。”

掛了視頻，風好像更涼了些。代晚把安安抱緊了些，慢慢站起身。母親的話像塊小石頭，在心里又漾開一圈漣漪——她確實累，可日子不就是這樣嗎？咬咬牙，也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