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的八仙桌上，代父代母并肩坐在桌子的一邊，代母雙手交疊放在膝頭，時不時抬眼望向對面的代晚；

代父則指尖夾著根沒點燃的煙，眉頭微蹙，沉默地打量著女兒。

代晚坐在另一邊，垂眼盯著桌角的木紋，嘴唇動了好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屋子里只剩下掛鐘滴答滴答的聲響，敲得人心頭發慌。

終于，代父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清了清嗓子：“過了一晚上，想清楚了？是還想繼續過，還是咋弄？”

這話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代晚猛地抬起頭，她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巨大的決心，聲音格外堅定：“爸，媽，我想的清楚，昨天也不是氣話，我想離婚。”

說完這句話，又像是打開了情緒的閘門，眼淚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轉。

“是我自個兒之前想的太好了。沒結婚前，我看他哪哪都好，說話溫和，做事也勤快，就算偶爾有點小毛病，我想著也是正常的——做人哪有十全十美的，互相遷就著也就過去了。”

她抬手抹了把眼淚，語氣里滿是委屈：“誰知道結婚后，我們倆之間的矛盾全顯現出來了。生活習慣不一樣倒還能忍，我收拾屋子，他是一點也不會動手；我想著攢錢過日子，他總是和我藏著掖著。”

“而且他這個腦子不清白，家里一有事就只會和稀泥當和事佬，從來不會站在我這邊。就像今年過年，他媽讓我一個做一桌子菜，當著親戚的面還說我懶，嬌氣。我跟他說，他倒好，只會跟我說‘咱媽年紀大了，你讓一讓就過去了’。”

提到婆婆，代晚的聲音更哽咽了：“他爸不吭聲，也不怎么摻和我們小兩口的事，可他媽是真難纏，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上次媽你來家里，她笑臉相迎，又是端茶又是切水果，嘴里說著對我像親閨女一樣，結果你一走，她就拉著臉跟我說‘嫁進來就是我們家的人，別總想著回娘家，家里的活兒也得主動干’。

“更別說她那套老思想，總說‘女人就該待在家，伺候好家里，別總想著出去工作’，我這懷孕了辭了？工作，她又開始我吃的喝的都是她兒賺的，說的我像吃白飯的一樣。”

說完這些，代晚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小聲哭了起來，肩膀一抽一抽的。

代父看著女兒的模樣，重重地嘆了口氣，將手里的煙扔在地上踩滅；代母也紅了眼眶，伸手輕輕拍了拍代晚的后背，哽咽著說：“你咋不吭聲啊？他家這樣欺負你，怎么不早跟我們說……”

代晚的哭聲壓抑而絕望，肩膀劇烈地起伏著，仿佛要將這一年多來所有的委屈和憋悶都傾瀉出來。

她抬起淚眼，望著母親，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我想著……都結婚了，哪有勺子不碰鍋沿的，磨一磨，忍一忍，日子總能過下去的。誰知道他是這樣的呢？婚前那點好，全是裝出來的！”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呼吸，可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沒生安安之前，他雖然也有些小毛病，但至少還會哄我，會幫我做點家務。”

“可自從安安出生后，他就跟徹底現了原形一樣！每天下班回來，不是躺在沙發上，孩子哭了他還嫌吵，我累得直不起腰，讓他搭把手，他就說‘我上班一天多累啊，你在家帶個孩子能有多辛苦’，一吵架就道歉說改，沒一次改了。我這有氣都發不出來。”

代晚越說越激動，聲音里充滿了控訴：“這些話，我跟你們說了怕你們操心，可不說，我自己又氣得肝疼！”

“媽媽，你不知道，自從你上次回去，我一個人帶安安有多難！孩子白天要抱，晚上要醒好幾次喂奶換尿布，我連個囫圇覺都睡不上。”

她抹了把臉上的淚水，眼神里滿是憤懣：“上次我跟他媽因為給安安穿衣服的事拌了幾句嘴，他媽說孩子要多穿點，免得著涼，我說現在天都熱點了，孩子穿太多容易捂出病。”

“結果周明宇回來，他媽添油加醋一說，他不分青紅皂白就罵我‘不懂事，跟老人頂嘴’。我心里的委屈，真是沒處說，想吵都沒地方吵！有時候夜深人靜，我真的覺得活著太累了，沒一天是開心的……”

代晚說完，再也支撐不住，一頭撲進母親懷里，放聲大哭起來。

代母緊緊抱著女兒，心疼得直掉眼淚，不停地拍著她的后背安慰。

代父坐在一旁，臉色鐵青，手里的煙蒂已經捏得變了形，眼神里充滿了對女兒的心疼和對女婿的憤怒。

代母的眼淚再也繃不住，順著布滿皺紋的臉頰往下淌。

她伸手緊緊攥住代晚的手，掌心的溫度帶著顫抖，聲音里滿是愧疚的哭腔：“是爸媽不好，都怪我們！當初聽說是你表姑介紹的，想著都是沾親帶故的親戚，總不會坑人，就沒往細了打聽他家的情況，連周明宇那性子、他媽媽的為人都沒摸透……要是當初多問幾句，多去村里打聽打聽，你也不會受這么多罪，是我們對不住你啊……”

她說著，眼淚掉得更兇，另一只手忍不住抹了把臉，指尖的褶皺里都浸著濕意：“那時候看他們家辦婚事那么糊弄，彩禮給得少不說，連買房都防著你，家具也沒添置幾件，我和你爸心里就堵得慌，勸你再想想，可你那時候一門心思認定他，我們……我們也沒硬攔著，是我們不好……”

代晚聽著母親的話，一邊用手背用力擦著眼淚，一邊抽抽搭搭地搖頭，聲音帶著哭后的沙啞：“不……媽，要怪就怪我自己。”

“那時候你們都看得明白，說他們家辦婚事沒誠意，對我不上心，是我自己鬼迷心竅，總覺得周明宇對我好，是我自個兒非要嫁，不聽你們的勸……”

她吸了吸鼻子，眼淚卻又涌了上來，視線模糊中看著母親通紅的眼睛，心里又酸又澀：“那時候你們勸我‘結婚是一輩子的事，不能沖動’，我還跟你們犟，說你們想多了，現在想想，要是當初聽你們的話，也不會……也不會受這么多委屈了……”

代母看著女兒的模樣，心里更疼，代晚從小就犟，鮮少有事能讓她低頭。

她一把將代晚摟進懷里，拍著她的后背哽咽道：“你這經歷的少，看人看事不清，是我們做父母的沒把好關，是我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