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午上課很久，方周還在想著寧楚然。

不是別的，他在想一個小結(jié)巴怎么學(xué)音樂？

哪怕不唱歌，也學(xué)不了笛子啊、洞簫啊之類的，不會吹吹就卡殼么？

嘿…

大抵是鋼琴和古箏一些只用手就行的樂器沒錯了。

這些信息他是真的不知道，上輩子他距離這朵校花太遙遠。

而且小結(jié)巴是滅絕師太的孫女兒，等閑不敢非議，流傳在民間的消息很少。

他琢磨校花的同時，郭小川也在想女生。

李雪兒一個下午沒回來。

最后一節(jié)課前，抑郁一天的郭小川回過頭，表情糾結(jié)到五官快把青春痘擠爆了。

他還沒出聲，方周就知道他要問啥。

“我真的應(yīng)該跟雪兒道歉？”

“你…”

方周正打算講道理，但只說了一個字就又閉上嘴。

該不該道歉？當然應(yīng)該。

郭小川想不想道歉？顯然不想。

不然也不用糾結(jié)。

跟這個年紀的少男少女講道理，是世上最愚蠢的事情。

他們的生活里，除了“學(xué)習(xí)”這一件事情是應(yīng)該的之外，其余所有都由心出發(fā)，只遵從喜好，不論對錯，更與應(yīng)不應(yīng)該沒關(guān)系。

方周知道，就算郭小川清楚他說的道理是對的，也不一定認為自己是錯的。

是初雪嫩芽，是意氣風(fēng)發(fā)，所以青春正好。

青春里的郭小川和所有同齡人一樣，既不屑與他人為伍，又害怕與眾不同。

“死不認錯”同樣是這年紀的特質(zhì)之一，爹媽都打不動，方周覺得自己沒道理去勸。

“你…開心就好。”

“嗯。”

郭小川果然對這個提議很贊同，卻又問了一句：

“如果是你呢？”

“呵，我選擇不做課間操。”

方周打發(fā)他轉(zhuǎn)過去，不要影響自己學(xué)習(xí)。

小孩子的問題，還不如數(shù)學(xué)題好解。

好歹不會明知道答案，卻故意寫錯。

大題解了一半，方周突然放下筆，扭頭望向窗外操場，眼神漸漸渙散。

的確，這個年紀的孩子，像魏微星那么心智成熟的，太鳳毛麟角。

…

“我的眼淚沒有一顆落在你心里，我知道的。”

“我不該說她，你不該想她，我們能不能互相道個歉，然后回到從前。”

“方周，每個女孩子的青春里，都會很喜歡很喜歡一個人，會笑會鬧。我沒笑過，也沒鬧過，我不知道還會喜歡你多久，但我知道，那過程里的每一天，我都會像現(xiàn)在這么痛苦。”

“下個紅綠燈，我要左拐了。”

“畢業(yè)了，方周，祝你未來順利。”

…

有些體育生已經(jīng)過來訓(xùn)練了，正在土操場上跑圈。

圍墻邊只有零星幾棵懸鈴木還在挽留已經(jīng)黃透的葉子。

季節(jié)變換，好多人忘了好多人，好多人代替了好多人。

‘的確，那時的她，一點都不快樂……像我一樣。’

莫名的，方周有些害怕這次分班月考了。

再見面…

就裝不認識！

——呼

方周使勁兒晃晃頭，繼續(xù)解剩下一半的大題。

‘因為有了因為，所以有了所以，既然已成既然，何必再說何必。’

‘媽的，想想秦音的小腳丫，別扯犢子。’

整張卷子剛做完，趙暖就打來電話，方周直接掛斷，發(fā)了短信說自己在上課。

趙暖回復(fù)說稿子過了。

【第一集就群像劇，很厲害，閱讀欲望很強。能不能偷偷告訴我，艾利是反派么？我不跟別人說。】

方周歪嘴一笑。

婚禮當天，和新郎在臥室里討論“愛不愛我”的新娘閨蜜還不是反派？

等著吧，等品如大逆襲的時候，還不驚掉你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小渣渣的下巴！

【拒絕回答，靜待下文。請付款。】

【付過了。】

跟趙暖的對話很簡短，方周剛放下手機，秦音的短信又到了。

她告訴方周今晚自己不用加班，簡單開個會就能走，讓方周等她一會。

方周很高興，回了個“好”。

【上課不許玩手機！】

對秦音釣魚執(zhí)法的事情，方周沒往心里去。

重生回來，只跟媳婦一起下班回家過一次，讓他很不爽。

既貌美如花，還要掙錢養(yǎng)家，家有仙妻？

‘你說你學(xué)不會假裝瀟灑

卻叫我別太早放棄她

把過去全說成一段神話

然后笑彼此一樣的傻’

方周坐在座位上哼著歌看著雜志，心情美極了。

如果有天她發(fā)現(xiàn)我其實是個才華爆棚的富豪，會不會哭？

六點十五，教室門被打開。

方周以為是秦音，抬頭卻見李雪兒低著頭走了進來。

小丫頭兩只手都縮進袖子里，一步步走到自己座位上。

抿著嘴看了方周一眼，什么都沒說，默默收拾書包。

方周看見她的眼睛是腫的，想來下午也沒少哭。

即便不想管閑事，可見一個女孩子這么難過，方周還是生出一絲惻隱。

想了想，方周把書桌里這幾天看完的雜志都拿了出來，站起身走過去。

“李雪兒…”

一步邁出，給人家姑娘桌邊的書本都撞地上了。

李雪兒沉默著蹲下去撿，方周撓撓腦袋，也幫她拾掇。

一個巴掌大的白色本子散落開。

方周看了一眼，其中一頁上用稚嫩的字體寫了好幾行字：

X 2004.10.2周杰倫【無與倫比】灣北演唱會

X 2004.10.24“我的地盤聽我的--動感地帶2004周杰倫江城演唱會”

? 2004.11.9~11.15周杰倫【無與倫比】香港紅磡演唱會連續(xù)七場

? 2004.11.26周杰倫【無與倫比】新加坡演唱會

…

方周看懂了，李雪兒記錄的是周杰倫這年的世界巡演，她想去。

但去不起，過期的場次前打了“X”，沒到日子的是問號，代表期待。

他悄悄看向近在咫尺的女同學(xué)，皮膚很好，逆光中的臉頰邊緣有細細的處子絨毛。

鼻梁挺挺的，嘴唇小小的，眉毛濃淡相宜。

方周突然覺得這丫頭只要不露出鋼牙，倒也是個美人胚子。

只是現(xiàn)在即使愁云慘淡，也難遮稚嫩。

東西都撿起來，方周說：“李雪兒同學(xué)，我這幾本雜志都看完了，送給你。”

聞言，李雪兒沒有像上次一樣直接被他嚇跑，而是滿面不解地看著她。

“我知道你也很愛看這些優(yōu)秀的課外讀物，所以，我想跟你換些過往期數(shù)的看，行么？”

李雪兒聽后眉頭展開，放下了那絲疑惑和戒備。

她坐在座位上點點頭，“好，明天拿給你。”

隔了會兒，又問方周：“只要《意林》跟《讀者》，對么？”

“什么都行。”

“嗯。”

方周也坐回后面，兩人無聲坐著，氣氛很尷尬。

方周納悶這丫頭怎么收拾完還不走，然后就見她拿出一個老舊的卡帶隨身聽，戴上了耳機。

老式的耳機聲音很大，里面播放的歌曲在后座也能聽到。

‘風(fēng)箏在陰天擱淺

想念還在等待救援

我拉著線復(fù)習(xí)你給的溫柔

…

我睜開雙眼看著空白

忘記你對我的期待

讀完了依賴我很快就離開

久未放晴的天空

依舊留著你的笑容

’

專輯是前兩個月剛剛發(fā)行的《七里香》，歌是《擱淺》。

本是一首情歌，但方周知道李雪兒正在懷念的是爸爸，或者媽媽，或者爸爸媽媽。

少女情懷總是詩…

“嗚嗚~”

李雪兒陡然趴在胳膊上，埋頭哭了起來。

“……”

總是濕才對。

方周覺得自己現(xiàn)在要么從后門溜走，要么就應(yīng)該安慰兩句。

可怎么安慰他沒想好，說乖一點，沒事的，都過去了？

說別哭了，大人的事和小孩沒關(guān)系？

首先，過不去。

以后不論她長到多大年齡，笑的多么開心，只要一想到這件事，笑容就會瞬間黯然，多少束光都照不亮。

大人的事當然和小孩子有關(guān)系。

方周覺得自己不能對一個正在淋雨的孩子說乖一點。

“雪兒同學(xué)，郭小川讓我替他跟你說聲對不起，明天他見你的時候，會跟你下跪道歉。”

李雪兒猛地回過頭，沒戴眼鏡，臉蛋沖著天花板，眼睛緊緊閉著。

小嘴兒一咧，“哇”地哭出聲來。

“不要叫我李雪兒，我下午改名字了，我叫韓笑…嗝~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