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家的，借到糧了嗎？”

“走了一圈都說沒糧。”

“是啊，這世道誰還敢借糧。怎么辦，我不吃沒事，兒子好幾天沒吃了。”

“我采了些野菜，忍一忍吧，明天就發月糧了。”

“月糧能發足嗎？”

“唉，能發多少是多少吧。”

固原鎮，新一輪哀嚎開始了。上層軍官哀嚎，朝廷的糧草沒有補充到位，也沒有銀子送來，月糧又很難發全，要被手下記恨。下層士兵哀嚎，他們常年吃不飽飯，在沒餓死邊緣。可這段時間真的快餓死了，必須補充足夠的糧食。

其他地區的軍士還好一點，克扣歸克扣月糧還是發下來了，唯獨李英所屬的部隊，因李英的原因一顆糧食都沒有發。

幾天前，李英滿懷期望前往崇信，本以為升官發財就在眼前，結果功勞被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來的朱風搶走。還因為遠離駐地疏于管理，家都被人偷了，超過500戶軍戶奔逃，導致李英被叱責，花費他好一大筆錢糧才保住當前的職位。

無緣無故損失許多錢糧，自然要找回來。李英不敢打李太監的主意，又對朱風不熟悉，他也沒有什么好的頭腦，只能將壞心思用在下屬的軍戶身上。

按李英的想法，少發一個月沒什么大不了，底下那群苦哈哈會自己想辦法，他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這幾年他賄賂完李太監后都會有這樣的操作。顯然李英忽視了客觀條件，當下這個時間段可不是幾年前朝廷滿額發糧餉的階段。

“什么？沒糧！”

“吵什么，又不是只有你一個，大家都沒糧。”

“百戶，你向上官說說，再不發糧，我家里就要餓死了。”

“叫什么，叫什么？乖乖等著，下個月就發了。怕餓死就把人賣了，我記得你新娶的嬌妻很漂亮，能賣不少錢，賣了不就餓不死了。”

“你說什么！”

“干什么！想打上官，想造反？”

王滿倉被戰友拉開了，不發糧已成事實，再怎么鬧都沒用，他們都知道軍糧不在軍營內，鬧了也沒用。

“王大哥，怎么辦，我老娘有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誰不是啊。”

牢騷過后所有人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這里的軍人都和王滿倉一樣，盼著發月糧救急，結果一粒糧食都沒有，還要他們再熬一個月。這顯然是不可能的，餓一個月肯定全家餓死了。

“王大哥，我聽說李游擊是因為東邊500戶人家的事遭罰，給李太監送了禮。”

“這混蛋每次送禮就克扣我們的糧餉！”

王滿倉迷茫的眼神變得狠厲：“與其餓死不如搏一搏。”

“不行啊王大哥，造反要誅九族的。”眾人露出膽怯的目光。

有人提議：“不造反，只要餉銀。”

“不行的，上官不會管你要不要餉，鬧起來就調兵鎮壓。以前我們也去鎮壓過，你忘了？”

“我們不造反，只是拿回本該屬于我們的糧餉。”王滿倉說道，“那500戶人家南逃，一直沒有消息傳回來，肯定有了活路。”

“或許全被殺了。”

“不會，要是被殺，鎮所里肯定有消息。李英巴不得那些人死了，要真死了，他肯定帶著尸首來警告我們。如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尸，肯定有了活路。”

“王大哥，要是那些人確實死了呢？”

“那我們就進山里當一段時間流寇，等著朝廷招安。”

招安確實是官府代價最低的手段，所以明朝各地遇到賊寇，當地官府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招安。這也和害怕影響政績，不上報造反事跡的潛規則有關。

“我們聽王大哥，可就我們這一總旗……”

“那就聯絡其他人，我相信其他人的日子也不好過。”

王滿倉等人的聯絡很成功，整個李英所屬的2000余戶軍戶都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這一次不發月糧使得上下到了爆發的邊緣，有人帶頭鼓動，火山順暢噴發。

要說華夏百姓做事時常留一份情面，王滿倉等幾個總旗同樣如此，他們沒有第一時間起事，而是聯袂再度來到李英大營之中，結果李英依然避而不見，始終派了幾個百戶趕人，徹底引爆了眾人的怒火。

“你們想干什么？違反軍紀要殺頭的！”

“李英克扣糧餉，違反軍紀的是他！”

王滿倉他們來的時候已經做好了準備，這次不想過度殺人，而且殺了太多人以后也不好與朝廷展開招安談判，他們的手段為綁架，將李英等一干中高級軍官綁架。

事情非常順利，李英上下都沒想到軍士會鬧餉，或者說從沒有在乎過這些軍士。軍士們沖入李英家中的時候，李英正抱著小妾聽曲。

“做什么！你們要造反？”

最重要的一步邁出去了，這群軍士就不會再顧慮，幾個軍士上前一刀砍死小妾，溫熱的血灑在臉上令李英瞬間沒了血色。這名小妾家里人仗著李英的權勢霸占了許多軍戶的田產，還奴役軍士為佃農，民怨很大，來之前小妾家就被軍士殺光了。

“別殺我，別殺我。”

“少廢話，跟我們走！”

李英和李英關聯的人家中抄出來的糧食不多，王滿倉等人要為以后做打算，當山賊也要有存糧，到底有2000余戶人家，尤其是在這寒冬季節。

“王大哥，怎么辦？”

“去州庫（固原州），那里肯定有糧！”

“王大哥，搶了州庫，事情就鬧大了。”

“沒辦法了，搶不到足夠的糧食，等不到招安我們就要餓死。”

“大哥說得對，本來就該給我們發糧發餉。搶他*的！”

人一旦突破了底線，底線就會越來越低。稍微勸說一下，軍士們就在王滿倉的帶領下殺到州倉，這里的官兵沒想到會有自己人沖擊衙門，猝不及防只能逃跑，也因為王滿倉等人并不想殺人有意放走。

搶奪了足夠的糧餉，兩千余戶軍戶向南逃竄，他們不知道之前的500戶軍戶去了哪里，只能一路跑一路找。

很快兵變的消息傳到鎮守府，李太監大怒，責令固原鎮官兵追殺，務必將叛亂軍士一網打盡，而王滿倉等人已到平涼府境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