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廬山有四峰,龍水峰、古巖峰、三險峰,再就是蘇南等人此行要前往的臥云峰。
落梅劍林四座拔地向天掩白云的劍峰,就屬摘雪閣所在的臥云峰離天最近,峰頭最高,高臥白云。
離近臥云峰,還能在山路上看見不少忙活的身影,干雜活的,去各堂做功課的,閑來無事悠哉游哉的……但越是接近臥云峰的山巔,能見到的人影便越是稀少。
再往上,已經不見他人蹤跡,但能聽到崖壁長瀑飛掛的轟隆水聲,空氣中的濕意也重了幾分,更有三溪繞一閣盤折而下。
崖壁有雜亂無序的青苔亂石層疊,山水飛流直下,擊打在石塊之上散開成水珠雨簾,復而向下,雨簾愈多,好似高筑而起的酒杯玉液傾滿往下逐一溢出。
“喏!各位,前面那個,就是摘雪閣了。”
韓秀卿腳步略作停頓,伸手指向眼前不遠處山巔矗立的一座樓閣,轉頭說道。
“好一處清雅幽靜之地。”張元煦神情欣賞由衷稱贊,雙手負于背后卷握《南華經》,他對此地的清幽布局和高雅氛圍十分中意,連連在心中贊嘆不愧是崔先生,有品位。
摘雪閣前的左右門柱,各自刻有一句楹聯,看其筆鋒僵硬筆直的模樣,明顯也是如同落梅劍林的山腰石牌坊那般,以劍而刻。
句子不算多高雅妙手,淺顯易懂,甚至在詞調格句上還有些紕漏瑕疵,一看便不是出自名人文流之手,但盡顯豪氣。
右刻:“天其高,高不過手中青峰三尺。”
左刻:“地其闊,闊不過胸中意氣一二。”
橫批:“獨尊一劍”
看完這副楹聯,蘇南心生疑云,如果說山腰石坊的“落梅劍林”四個大字是出自落梅劍仙朱素瓊之手,那么這一副楹聯無論是寫法還是氣勢上都與之大相徑庭,又是何人所寫?
既題字在摘雪閣,莫不是崔文夬以劍而刻?但以崔先生喜清凈的性子,不該會在一片清雅養神的地方題寫出這等格格不入的鋒芒字跡才是。
摘雪閣有五層,高十六米有余,此時的崔文夬安然坐在閣頂延展而出的外臺,一手搭在護檻上,下巴擱置在手掌之上,似笑非笑地望著已經到來的蘇南一行人。
摘雪閣前,另外還站著一名年邁老嫗,面容有些刻薄古板,算不得和善。
能站在這里,自然不會是什么打雜的簡單阿婆。
然而身邊韓秀卿的一聲嘀咕,瞬間讓蘇南徐守白和張元煦三人如遭雷擊愣在當場。
“誒?宗主怎么已經到了?”
這頂多像一個宗門內嚴厲長輩的老嫗,竟是當今武卷榜排在天下第十的落梅劍仙朱素瓊?
太玄境的巔峰武夫!!
蘇南隨謝楓丹云游各州,除去在玄禪寺見過那位根本不像高手的高手,天下第七的玄禪大宗陳道生,便屬身前老嫗最強。
在朱素瓊身前,蘇南幾人立馬感到有幾分不自在,如坐針氈。
“晚輩蘇南,見過朱宗主。”
蘇南率先拱手表達敬意,張元煦和徐守白緊隨其后。
朱素瓊目光依次掃過幾人,從嘴中緩緩吐出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兩字。
“不錯。”
高坐樓閣的崔文夬戲謔一笑,端起泡好的香茗啜飲一小口,目不轉睛地盯著下面,像是看客待戲上演。
“秀卿,上來陪陪師父。”
崔文夬輕輕開口,聲音雖小卻以內力傳遞而出,下方眾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還有陸老頭那徒弟,你家師父幾年前贈了我幾兩太平猴魁,一直珍藏沒舍得喝,你是他徒弟,便上來一同陪我品鑒品鑒,也算一點點的禮尚往來。正好再與我說說陸老頭的近況。”
太平猴魁?
張元煦面色怔然,書院里那老頭子天天哭窮,說自己連個好紙好筆都買不上,竟背地里送人如此好貨?
自己當初想從他手上順走兩支形狀不佳墨水相浮的嶺南粗劣毛筆,都讓老頭子心疼不已,最終戀戀不舍地自己留下一支,只給了他另一支。
太平猴魁外形兩葉抱芽,扁平挺直,自然舒展,白毫隱伏,有“猴魁兩頭尖,不散不翹不卷邊”的美名。葉色蒼綠勻潤,葉脈綠中隱紅,俗稱“紅絲線”。
色、香、味、形皆獨具一格,全身披白毫,含而不露,入杯沖泡,芽葉成朵,或懸或沉。品其味則幽香撲鼻,醇厚爽口,回味無窮,大有“頭泡香高,二泡味濃,三泡四泡幽香猶存”的意境。
光是最初始的采摘標準便需嚴格做到“四揀”,揀山、揀叢、揀枝、揀尖。
由此可見,價格當然不菲。
張元煦心中暗暗腹誹師父陸鳴德的“深藏不露”和高深演技,應承了一聲后,便隨韓秀卿一同朝摘雪閣走去,經過朱素瓊身邊之時,還不忘畢恭畢敬再行一禮。
朱素瓊面色不變。
等兩人一走,此地便只剩下朱素瓊、蘇南、徐守白三人。
雖沒發生什么事,但無形之間,壓力倍增。
不知崔文夬留自己和徐師兄兩人面對朱素瓊是何意,蘇南只感到如芒刺背。
就在此時,朱素瓊終于漠然開口。
“聽崔先生的意思,你二人是小劍宗的弟子?”
“正是。”蘇南回答。
“此行是為了取劍而來?”
朱素瓊又淡淡問道。
“是,”蘇南再度拱手,“還要勞煩朱宗主將劍交給晚輩。”
“嗯。”朱素瓊嘴角微翹,漫不經心地笑了一下。
下一刻,從老嫗身上爆發出無匹的氣勢,猛烈氣勁直接將蘇南二人掀翻,飛出數米。
朱素瓊面色發沉。
“李希明讓你們來送死,你們倒還真敢來啊……”
突發變故,讓已經到了閣樓頂層的韓秀卿張元煦兩人吃了一驚,連忙看向下方,無比錯愕。
“這……”
崔文夬毫不在意,將茶香馥郁的杯子徐徐推至前側,拍了拍矮腳方桌的另一端,示意兩人坐下喝茶。
“噓,看戲就好。”
摘雪閣前,蘇南和徐守白狼狽起身,面色難看。
“前輩,您這是什么意思?!”
朱素瓊嗤笑一聲。
“廢話少說,你二人一個是柳縈寒的徒弟,一個是謝楓丹的弟子,可有誰學了李希明的幾分本事?”
蘇南牙關緊咬,面有猶豫,隨后硬著頭皮踏前一步。
朱素瓊冷笑著點點頭。
“很好。”
“那就你來接我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