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煦綿綿無盡的攻勢以及費時費力自閆水亨使出霸王砸鼎的那一刻便開始著手打造的浩然氣勢,隨著崔文夬的輕飄飄一揮袖,煙消云散。
空中無數水墨筆畫,如一尾紙上波紋,各自四散而去。
“浩然正氣?”
一聲驚詫。
飛花落葉簌簌如雨灑下,崔文夬漫步其中,身后徐守白差了一個身位緩緩跟著。
崔文夬路過倒地不起的閆水亨,沒有正眼相看,后者神情還殘留有劫后余生的錯愕。
這其中也有著自己對崔文夬會出手相救的不解。
張元煦抬頭望天,沉默半晌才從嘴中蹦出兩個字。
“劍意。”
在尋常外人看來,崔文夬不過是揮揮衣袖,好似舉手投足之間就化解了張元煦的攻勢。
但張元煦感受最為清楚強烈,方才有人以浩大磅礴的劍意將自己的浩然氣機死死壓制,徹底攪碎。
劍意之盛,劍意之足,是他生平少見,僅僅只有他張元煦有幸得見過幾面,當今儒家的那位浩然夫子可以勝過。
所以他那未成大氣候的浩然氣機,沒扛過片刻功夫便被撕得粉碎。
張元煦回頭看了眼褚玉所在的方位,臉色猶豫不定,斟酌再三,還是抬起腳步朝閆水亨退走的方向走去。
恢復不少的蘇南晃晃悠悠站直身子,也是腳步踉蹌地跟了上去。
他既用劍,方才的異變蘇南自然有所察覺,在這地方,只能是落梅劍林的人出手了。
所以他才有底氣跟上去,何況還不知道徐師兄怎么樣了,總不能丟下不管。
……
崔文夬注視著剛剛出現在此的張元煦,目光留意了一下張元煦手中平凡無奇的《南華經》,感覺有些意思,便開口問道:
“儒家學士,怎的還看道家典籍?”
張元煦呵呵一笑,不卑不亢拱手施禮。
“先生莫要打趣學生,世上何來無用之書?無用之用,實為大用。”
在崔文夬身上,張元煦感受到一股子熟悉的味道,那是獨屬于文人墨客的風流韻味。
所以他開口喊的不是前輩,而是先生,自稱也是學生。
不是所有讀書人都是氣質翩翩儒雅風流,人的善惡品性也不會浮于表面,但眼下相對站立的兩人,卻都是相近的君子風度。
不過崔文夬多了幾分老氣,但不是死氣,成熟端重,儼然一副先生模樣。
張元煦眉眼柔和謙卑,恰似學生。
崔文夬瞇眼微笑,滿意張元煦這個回答。
“你是功德書院的弟子?”
世間武夫,有純粹武夫,也有各家修士,其中當以儒道佛三家為代表。
純粹武夫修力修氣,而三教中人除去此兩者外似乎還別有講究,頗為繁瑣冗雜。
就算是謝楓丹也難以與蘇南說個清楚明白。
儒家圣人有云:“吾善養浩然之氣。”
浩然氣,便是儒家特有,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充塞天地之間。
雖說不是每個讀書人都能修養得出來,但單憑一手浩然正氣,也無法斷言張元煦就出身于功德書院。
之所以會這么問,還是因為崔文夬早年間與功德書院有些瓜葛,方才他在張元煦的招式里認出了熟人的影子。
張元煦沒有隱瞞身份,笑著說道:
“學生張元煦,見過崔先生。”
隨后又補了一句,“家師陸鳴德。”
崔文夬沒有絲毫意外,既不意外張元煦的老師是誰,也不意外張元煦知道自己的身份。
前者剛剛心中已有猜測。
至于后者,呵,偌大個落梅劍林,劍氣十足劍意沖霄,可同時還舞文弄墨的,沒別人了。
崔文夬神色緬懷,隨后感慨道:“陸老頭收了個好學生。”
兩人交談間,因受傷而腳力不濟的蘇南姍姍來遲。
徐守白瞧見小師弟身影,二話不說靠了過去。
徐守白皺眉,低聲問道:
“怎么樣?”
蘇南搖頭擺擺手。
“方才是真難受,現在好多了。”
崔文夬目光轉向兩師兄弟身上,他問徐守白:“柳縈寒是你什么人?”
趕來的路上,崔文夬撞見了徐守白、丁鳩庭、翁安柊三人交手,徐守白以一敵二不落下風。
崔文夬認出了徐守白所用招數,是江湖中獨此一份的“符劍”。
由于著急趕路,他還沒來得及問。
徐守白面無表情地回了兩字,言簡意賅。
“師父。”
崔文夬點點頭,又看向蘇南。
“這位是你師弟,那他師父也是柳縈寒?還是說……”
沒等徐守白慢吞吞地回答。
蘇南先是恭恭敬敬拱了拱手,隨后一本正經地說道:“家師謝楓丹,此次讓我來落梅劍林是為了一物。”
崔文夬目光凝固,神色訝異。
“居然是他!!!嘖嘖,能讓他收為徒弟,不容易不容易。”
“那我知道你二人來此所為何事了,走吧,先隨我上山……”
崔文夬緊接著沖著張元煦問道:“你要不要也去我那摘雪閣坐坐?許久沒有聽到過陸老頭的消息了,正好與我說說。”
張元煦單手持書,微微一笑。
“恭敬不如從命,只是還請先生等學生片刻。”
說罷,張元煦去尋褚玉,崔文夬領著蘇南兩人跟在后面。
閆水亨臉色焦急,連忙起身喊道:“崔叔……”
崔文夬面色一冷,頭顱側偏,眼角冰寒。
“閉嘴!!誰是你崔叔!”
“滾!”
又是大手一揮,一道粗如拇指的劍氣于指尖激射而出。
閆水亨面色頓變,持霸王槍抵擋,劍氣是接下了,人也再度倒飛,跌落在更遠處,于地面連滾數圈,灰頭土臉狼狽至極。
閆水亨滿心苦澀,卻無可奈何。
能借下崔文夬的一劍,已是后者手下留情,再敢不識趣跟上去糾纏不清,崔文夬怕是不會再留手了。
“唉……”
閆水亨站在原地唉聲嘆氣,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