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延強此刻雖是怒火中燒,但還未失去理智。
前有三山幫粱玲慧羅黯三人相聚舞衣樓,之后舞衣樓的眼線便全被徐秋秋外派了出去,后有眼前的中年男子將谷永陽于樂二人斬于劍下。如此看來,此人揚言要滅去南龍幫,顯然是與三山幫有所聯(lián)手。
意識到中計的蕭延強面色難看,雖然南龍幫還有著另外兩名小宗師坐鎮(zhèn),但除去他們?nèi)恍∽趲?,南龍幫的整體實力與三山幫最多只能算是旗鼓相當。眼下自己被牽制此處,三山幫若舉全幫之力殺向南龍幫,粱玲慧馮青兩人合力攔住一個小宗師,那么這場火拼,誰勝誰負,真不好說。
蕭延強心中已經(jīng)生出了想要趕回幫中的想法,但眼前這男子,怕是不會放任自己離開。
蕭延強壓下怒火,擠出笑臉,抱拳道:“閣下瞧著面生,應(yīng)該不是本地人士吧?我南龍幫與閣下無冤無仇,何必刀劍相向呢,行走江湖傷和氣最是下乘,不如多個朋友多條路。若閣下答應(yīng)不插手此間事,我蕭延強擔保,南龍幫上下無論何時都會對您禮敬有加?!?
蘇南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然而蕭延強臉上的喜色還未浮現(xiàn),蘇南便開口道:
“可惜,你笑的太難看了,我不答應(yīng)。”
被耍了一道的蕭延強表面無動于衷,但負于身后的右手已經(jīng)攥成拳頭死死握緊,青筋暴起。
“蕭某勸閣下再仔細考慮考慮,就算南龍幫少了我一人,三山幫也未必能啃得下來我們南龍幫。”
蘇南點頭。
“說的在理,那我把你殺了,再趕過去幫忙不就好了?”
“你!”
蕭延強忍耐到了極限,怒道:“你當真以為蕭某怕了你?”
蘇南輕抬長劍,劍尖指向蕭延強的面門,挑釁之意不言而喻。
“打一架咯?”
鴉雀無聲。
片刻后,兩人身形同時而動,雙掌在空中對接,強烈氣勁將場中已經(jīng)被遠遠挪開的桌椅盡數(shù)震成了碎片木截。
另一邊。
三山幫所在之地,有信鴿秘密飛入。
羅黯展開信紙,仔細閱覽。
“蘇先生怎么說?”馮青連忙問道。
房間內(nèi)此刻只有羅黯與馮青二人,粱玲慧在外管理幫中事務(wù),讓三山幫的一切看起來并無異樣。
“蕭延強親自去了舞衣樓,蘇先生恐怕此時已和他交上手了。他讓我們后手而動,不可主動出擊直搗黃龍。何時南龍幫動作了,三山幫再動,于半道截殺阻攔即可。”
馮青若有所思道:“我看行,三山幫每晚一刻與南龍幫交手,蘇先生便能更快地騰出手來相助我們?!?
羅黯收起信紙,起身出門。
“整頓人手,隨時留意從南龍幫傳回來的消息。”
“三山幫和舞衣樓的生死存亡,全看蘇先生與蕭延強誰能活著離開舞衣樓了……”
舞衣樓。
雙掌一觸即分,蘇南與蕭延強各自相對站立。
蕭延強突然皺起眉頭,手掌平攤往地上一拍,一道氣勁被他從體內(nèi)逼出,打在地面上發(fā)出一頓噼里啪啦的炸響。
連響三次。
蘇南訝然道:“厲害呀,能這么快察覺三重掌勁將其逼出,你這小宗師水分也不大啊?!?
蕭延強嘴角抽動,皮笑肉不笑道:“彼此彼此?!?
“再來?!?
蘇南身形閃動,兩步出現(xiàn)在蕭延強身前,一劍平刺,被后者用大刀橫劈砍向一側(cè)。
蘇南借勢扭轉(zhuǎn)身軀,繞了一圈從另一側(cè)出劍,又被蕭延強一記剛猛的上撩格擋而開。
蕭延強一手血刀練得剛猛無匹,但不如蘇南出劍迅捷靈敏,在蘇南密不透風的劍法下,只能被動防守。
又是連接下七劍,蕭延強逐漸招架不住,腳步后挪。
兩人交手所溢出的氣機將舞衣樓整個一樓地面都切割出了數(shù)十道溝壑痕跡,不成樣子。
蘇南踏著玄妙腳步,自成韻律,身若游龍,幾番下來出劍的角度是越發(fā)刁鉆,蕭延強的大刀卻是無論如何都摸不到蘇南衣角。
“不對……”
蕭延強越打越心驚。
“他的劍,一開始力道就有這么沉重?”
劍尖涌動微光,蘇南再刺一劍,蕭延強橫刀欲攔,被一劍刺得連退七步,手臂震顫發(fā)麻,險些握不住刀。
“這混蛋,在借力?”
蕭延強當機立斷,血色氣息凝聚刀身,眼光毒辣的他趁蘇南借力的新一劍還未斬出,大步上前一刀怒劈而下。
蘇南只能持劍相迎。
蕭延強的一刀血氣,已經(jīng)有了些真氣摻雜。
這一刀耗去了他體內(nèi)半數(shù)內(nèi)力。
蘇南身子一硬,身軀倒飛,手中長劍被劈斷成兩截。
蘇南面無表情站起身子,拍拍衣服,瞥了眼地上的半截劍身。
地方太小,劍招疊勢施展不出來。
蘇南握住剩余的半截長劍,再次沖向蕭延強。
躲開蕭延強的當頭一劈,蘇南一掌貼在其側(cè)腹。
“再嘗一掌如何?”
蕭延強發(fā)出嗤笑,想要再度逼出掌勁,卻發(fā)現(xiàn)蘇南這一掌氣機凝練浩大,非是先前隨手一掌的三重暗勁兒能夠比擬的。
蕭延強悶哼一聲,體內(nèi)響徹七重雷的炸響,雖被他及時運用內(nèi)力化解大半,但也受了不輕的內(nèi)傷。
蕭延強吐出血沫,目光一狠,抓住蘇南還沒收回的右手,猙獰笑道:“同樣的招式又有何用?該老子了,受死!”
抬頭卻撞見蘇南似笑非笑的神色,心里咯噔一下。
只見蘇南深吸一口氣,一氣提胸,胸膛鼓起像充氣的球,鉚足了勁怒吼一聲。
“吼!”
聲如洪鐘,百鳥驚飛,街道臨近建筑門窗都在震顫發(fā)抖,舞衣樓房梁灰塵沙礫都被震得向下傾泄。
蕭延強兩耳一陣轟鳴,雙耳滲出血液,白眼上翻,神情渙散呆滯。
就這么呆在原地不得動彈。
佛吼而吼,如擂大鼓。
這一聲,如擂大鼓在近身,如劈天雷在眼前。
是為玄禪寺的佛門絕技,佛擂大鼓。
相傳白馬寺有一秘法與之相對,名為佛吹法螺。
蘇南出其不意的一聲佛吼,讓蕭延強意識出現(xiàn)了極為短暫的斷連,一片空白,僅僅只有彈指的片刻功夫。
然而在當下的節(jié)骨眼,無疑是致命的。
蘇南抓住時機,向后扯緊蕭延強的頭發(fā),讓其脖子仰起。
隨后干脆一劍抹了蕭延強的脖子,鮮血狂涌。
回過神的蕭延強用手捂住脖子,但無論如何也止不住如泉涌的血液,他張了張嘴,死死看向蘇南卻發(fā)不出聲。
蘇南淡淡道:“安心去吧,南龍幫上下會來陪你的?!?
蘇南就這么拎著一把斷劍,騎上蕭延強趕來舞衣樓的馬匹,向已經(jīng)開始碰上對拼的南龍幫三山幫所在之地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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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各個房間里的舞衣樓女子們,確定聽不見一點動靜,半天后才慢慢走了出來。
映入眼簾的一幕讓不少人尖叫出聲,顧不得半分儀態(tài)。
徐秋秋也是一驚,隨后看清躺在大堂的那具尸體面貌,神情激動。
她連連深呼吸幾次,平復(fù)心情之后,吩咐其余女子將舞衣樓上下打掃干凈,她則去親自處理尸體。
樓里別的姑娘可不敢做這個。
三個多時辰之后,已是黃昏。
渾身浴血的蘇南回到了舞衣樓,進樓便看見舞衣樓所有人齊齊站立,以徐秋秋為首,就在這里一直等著他,翹首以盼。
蘇南身后,還跟著粱玲慧與馮青二人。
蘇南拱手,咧嘴笑道:“幸不辱命?!?
馮青也隨著開口道:“此次多虧了蘇先生及時趕到出手相助,才讓三山幫付出了這么小的代價吞下南龍幫,羅黯身為幫主在整頓殘局,我二人便先隨蘇先生一道過來?!?
粱玲慧言簡意賅:“以后,舞衣樓就是三山幫最要好的朋友?!?
贏了?贏了??!
反應(yīng)過來的舞衣樓眾人歡呼出聲,有些人甚至掉起了珍珠眼淚,喜極而泣。
上下打掃干凈的舞衣樓,一切都有種全新氣象。
“贏了……”徐秋秋喃喃道,“舞衣樓活下來了。”
吩咐完所有事宜之后,徐秋秋好生招待了所有人,親自送走三山幫的各位,徐秋秋獨自回了房間。
關(guān)上房門,徐秋秋背靠著門檻緩緩滑下,跌坐在地上。
她還有種如夢如幻的虛無感。
就像久囚之鳥出籠而飛,得了自由又不知該飛往何處。
目光呆滯了許久許久,徐秋秋看了看黃銅鏡中自己抹滿胭脂的臉龐,又低頭望了一眼薄緞蓋住的肌膚。
人面依舊,不見桃花,不見春風。
雙膝緩緩蜷縮,徐秋秋環(huán)抱雙腿,輕輕將頭埋在其間。
片刻后,徐秋秋的身體開始細微抽動。
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
終于,壓抑不住的痛苦哭喊自這位徐花魁并攏的膝蓋間傳出,近乎是嘶喊一般地發(fā)泄出來。
痛徹心扉。
亂世之中,女子清白,重又不重。
徐秋秋將艷紅嘴唇重重撕咬出血,狠狠用力仿若麻木。
我不臟,一直到你離世,我都是干凈的。
默默站在房門外的蘇南聽著徐秋秋撕心裂肺的哭喊,準備敲響房門的手也停留在半空。
唉……
蘇南嘆氣,轉(zhuǎn)身離去。
人生又有幾個十年?
春風滿面風華在身的十年,清明如月,觸之羞澀。
再過十年,除了這些舞衣樓的姑娘,誰又還記得她徐秋秋?
不悔,但恨。
身后屋內(nèi),一朵淤泥白蓮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