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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鏢師馬匪相對殺

規(guī)矩哪里都有,否則不成方圓。

走鏢押貨,也不例外。

做鏢局生意,要有三硬:官府有硬靠山、江湖有硬朋友、自身有硬功夫,三者缺一不可。

沒有官府靠山,尋常的通行官牒押著大批值錢貨物出不出得去關(guān)口另說,路上被沒有后顧之憂的馬匪盯上起了沖突鬧出幾十條人命,官府不僅不管,說不得連鏢局都要被貼上封條。

永安鏢局能在西涼道乃至云州這片天闖出名聲,自然是面面俱到。

賀荃目光挨個檢查了一番裝滿鏢箱的鏢車,確認了鏢旗全都插好無誤,這才讓眾人繼續(xù)向前。

亮了鏢旗才算是亮了名號,對方既然懂得拿荊棘條子擺出“惡虎攔路”,多半是講道上規(guī)矩的,在走鏢路上也算時常有的事情。

尤其在這西涼道,永安鏢局的名聲更是響亮。

所以不管是賀荃還是陸本鄧惟簡等人,此刻都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慌張神色,仿佛習(xí)以為常。

這是盜賊和鏢師之間日積月累形成的無言默契。

當真避無可避地碰上了,即便交手,雙方也不會互相逼至死地,全拿手上功夫的高低來決定話語權(quán)。

盜賊勝了,拿走些鏢貨戰(zhàn)利品,但也會給鏢師留下一部分好交差。

鏢師勝了,也會自掏腰包拿些碎銀子打發(fā)盜賊,不至于讓他們喝西北風(fēng)。

畢竟,這一畝三分地上沒有盜賊,便無所謂鏢師。

當然這都是對互相打過交道,而且是有些名氣的鏢局而言,一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小鏢局,又不按規(guī)矩辦事,可沒有這番待遇。

最早知道這些門門道道時,蘇南大為不解,懷疑是謝楓丹胡編亂謅出來的。

后面覺得這樣做對雙方都有好處,點到為止也能分出勝負,還不用丟了性命。真有一方勝了,另一方拼命,便能扭轉(zhuǎn)局面了?

倒不如這般做事各自留一線。

一行人打起精神向前走著,可騎著樓小姐馬匹的那個年輕人,恰好不好地在此時打起了鼾。

一路上沒有管蘇南半分的賀荃也忍不住了,黑著臉吩咐道:“誰去給他叫醒,待會若是因為他導(dǎo)致兩邊起沖突就不好了。”

樓韻芝剛要動作,鄧惟簡搶先一步走向蘇南,目光還不忘瞥向心上人。

樓韻芝面無表情。

看著在馬背上呼呼大睡的蘇南,鄧惟簡臉皮抽動,有些無語。

鄧惟簡到底為人正直,沒有抓住這個可以公然報私仇的良機,本以為他會狠狠一巴掌拍下去,豈料鄧惟簡只是拿劍柄捅了捅蘇南。

這一幕讓瞪大眼睛準備看戲的文成陸本幾人大失所望。

連捅幾下,蘇南醒了,揉眼打著哈欠問道:“到了么……”

鄧惟簡淡淡道:“起來,要亮青子了。”

蘇南坐直身子,但沒有從馬背上下來。

“哦。”

不知道蘇南是真明白亮青子是何意思還是假明白,鄧惟簡也不關(guān)心,叫醒蘇南后回頭再次看了眼樓韻芝。

女子目光早已不在他們二人身上。

等鏢車隊伍走到了荊棘條子攔路的地方,已經(jīng)到了一條筆直的山道,道路略微狹窄,兩側(cè)是山丘小土包,再遠一些便是窮苦人家胡亂下葬的雜亂墳塋,不在少數(shù)。

賀荃叫停眾人,也無動作,就這么等著。

沒多久,確認四周再無其他動靜后,兩側(cè)山丘緩緩浮現(xiàn)一批人馬,個個手里拿著明晃晃的兵器,居高臨下在光線照射下晃眼得很。

見狀,鄧惟簡文成等人的手掌也悄悄放在隨身兵器上,但因為還沒有撕破臉皮,便暫時不將其拔出來亮相。

賊人里為首那人是個光頭男,一道猙獰傷疤從額頂下到臉頰,因此也瞎去一只眼。

他打量起樓韻芝一行人,看到鏢旗后眼神停留了一下。

“永安鏢局的人?”

“我道是誰,原來是賀荃賀鏢頭,真是好久不見了。”

才留意到賀荃身影的獨眼男勾嘴一笑。

眼見熟人,賀荃松了口氣,也是放下心來,抱拳道:

“辛老哥,別來無恙。”

男子名辛九,是此地有名的馬匪,常年于鏢路游走。他那只眼睛便是早年間劫鏢翻了船,讓人弄瞎的。

賀荃走鏢無數(shù),與其打過幾次照面。此人雖不太好相處,但只要投其所好,便有門路,總不至丟了貨物和性命。

六個月前賀荃領(lǐng)隊走了一趟邊境的馬下城,當時樓韻芝與他不在一起,而是跟著另一位鏢頭出鏢,所以辛九看見樓韻芝沒有認出來。

邊境馬下城那塊兒地方,水域廣袤產(chǎn)物豐富,拿到西涼道這邊轉(zhuǎn)手一賣能掙不菲的差價。

然而那一趟永安鏢局只能拿到可憐至極的丁點兒分利,之所以毅然決然地接下這門差事,是因為走這一趟是給永安鏢局背后在官府的靠山大人辦事,維持這份別人艷羨眼紅求而不得的香火情,比幾箱子真金白銀還要值當。

只是如此一來,辛九若要分去一杯羹,賀荃幾人肯定是是要將自身腰包掏個干干凈凈,倒貼一大筆。

經(jīng)歷幾場廝殺折損了幾名弟兄的賀荃說什么也不愿答應(yīng),就要與辛九拼個你死我活。

或許是知道永安鏢局這一趟走的完全是虧本買賣,不容易,也或許是看賀荃功夫棘手不好對付,反正那次辛九只是拿了賀荃等人幾粒碎銀子用來犒勞手底下弟兄喝幾杯黃酒,便放賀荃一行人過道了。

再次見面,這辛九手底下的人馬倒是多了不少,居然足足有近四十號人了。

騎著馬匹的蘇南觀察四周,有些驚嘆。

這里可不是邊境,那些不安生的地方一股馬匪勢力七八十號人都是稀松平常得很,并不稀奇,也不拔尖。但是在這地方,四十號人就很顯眼了,想搗鼓出這樣一支隊伍可不是嘴上說說那么簡單,財力腕力缺一不可。

這辛九還想在這占山為王不成?就不怕逼得官府出手剿滅?

更重要的是,四十人里居然有二十七八人騎著訓(xùn)練有素的馬匹!

西北出境,除了荒漠沙地,也有不少草原,有成群的野馬。

但那是野馬,不是訓(xùn)練有素的戰(zhàn)馬!何況他們一行人已經(jīng)過了西涼道的天河郡了,馬上就要抵達關(guān)右道,辛九上哪兒尋這么多馬匹?

蘇南翻身下馬,走到離他最近的文成身邊。

“文大哥,上次你們見這辛九,他手底下有多少馬匹?”

文成本來不想搭理這個外人,但聽見他問及辛九,涉及當下形勢,也細心打量起來。

“嘿,你還別說。”

“上回見這個辛九,他手下也不過才十幾號人,也就他自己和二把手一人騎一匹馬,這才六個月時間不見,這辛九混得這般風(fēng)生水起了?好一個悶聲發(fā)大財。”

六個月,擴展二十幾個人口容易,憑空搞到二十多匹馴服好的優(yōu)良戰(zhàn)馬?

蘇南心中冷笑。

前方賀荃還在和辛九交談,想劃出來一個雙方都接受的明道兒。

“什么?!”

賀荃臉色鐵青,一雙握緊的拳頭青筋凸起。

“辛老哥,你這胃口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辛九嗤之以鼻,僅剩的那只眼睛中藏有兇芒。

“哼,賀鏢頭,半年前我可是給足了你們永安鏢局面子,讓你們輕輕松松就離開了馬下城那塊地方,今日有緣再見,不是應(yīng)該彌補彌補我的這些弟兄們?”

“怎么,到你賀荃給我辛九面子,就行不通了?”

“就是!!”

“我們要吃肉!要喝酒!”

山包上近四十人配合辛九的話語,立馬紛紛往前兩步,齊刷刷地張口喊道,嗓門震天頗有聲勢。

“锃!”

瞧見這架勢,永安鏢局的幾人面色一沉,也都齊齊亮出兵器。

對方人數(shù)是我方的三倍,心知打起來永安鏢局必定會吃虧的賀荃牙關(guān)緊咬,半晌后像是用了天大的力氣從牙齒縫里將一個又一個字吐出來:

“行,便依你所言,東西你拿去一半。”

聽到商談結(jié)果,樓韻芝面色不變,文成等人則全都震驚喊道:

“賀頭?!”

樓韻芝比了個手勢,示意眾人不必多言。

蘇南低聲自言自語道:“有意思,不是說丟了東西全都小命不保么?”

察覺事有蹊蹺的蘇南開始逐個打量起永安鏢局的眾人。

視線依次掠過樓韻芝、鄧惟簡、文成、陸本、任勞任怨的雜役嚴云路、余下的另一名女子邵文思……

一直到看見一名隊伍中默默無名的少年,蘇南目光微凝。

“這個叫佟小川的少年……”

少年好像也是新加入走鏢隊伍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還沒歷練出來,佟小川面對辛九這些馬匪,不如樓韻芝等人沉穩(wěn)冷靜,肉眼可見的緊張害怕。

本以為到此為止,拿錢消災(zāi)可安全過關(guān)。

誰知辛九桀然一笑,嘴角譏諷。

“我改主意了,你們?nèi)丝梢宰撸宴S車全部留下。”

賀荃勃然震怒,破口罵道:“干你娘的辛九!你耍老子?”

辛九毫不在意地點頭道:“就耍你了,怎樣?”

“不妨與你說明白,我們當馬匪的不就為圖個錢財?若是還能和‘權(quán)’搭上線,更是再好不過。”

“這幾車東西,我們要,但卻不是主要目的……”

話都說到這里了,賀荃如何不明白辛九的意思?

賀荃緩緩抽出自己的環(huán)扣刀,鐵扣在刀面晃當作響。

鏢局的鏢師們有句口頭禪,叫“三分保平安”。

帶三分笑,讓三分理,飲三分酒。

媽的真是和和氣氣好臉給多了,真當老子是泥巴捏的不成?!

賀荃上了真火氣。

辛九笑瞇瞇道:“不錯,有骨氣。”

只是他那張可怖的臉,笑起來也不咋好看。

辛九手一揮:“動手。”

鄧惟簡怒聲道:“亮青子,干!”

雙方人馬直接混戰(zhàn)一處。

辛九與二當家的只是在山包頭上看戲,沒有任何動作。

二十多匹馬匹聯(lián)合沖撞而來,聲勢是很駭人的,不是在軍伍中征戰(zhàn)過或是見過大場面的人,面對這等沖殺陣勢,尿都得嚇出來兩滴。

賀荃打算給身后幾人減輕壓力,于是將身子壓得極低,卻是以飛快的速度迎向沖來的馬匹。

一把環(huán)扣大刀鋒利無比,專攻馬蹄。

而且四肢斷其一,便可讓戰(zhàn)馬報廢,很見成效。

可憐好幾匹馬兒的蹄子讓賀荃一刀斬斷了去,截面平整,鮮血噴涌,發(fā)出一聲哀嚎嘶鳴后轟然倒地,震起沙土。

短短幾息時間,賀荃便是讓得四匹戰(zhàn)馬報廢,還沒喘上一口氣,當頭一蹄踐踏而下,誓要讓賀荃血肉模糊。

賀荃來不及揮刀,只好用胳膊招架住,好在他的力氣也是出奇的大,直接漲紅著臉將身前棕馬掀翻在地。

隨后立馬一個翻滾拉開距離。

一口氣牽扯住五匹戰(zhàn)馬,還有七匹沖殺向賀荃,其余十五匹沖撞向賀荃身后的樓韻芝幾人。

更別談后面十幾個沒有騎馬拎刀殺來的馬匪。

根本招架不住。

鄧惟簡沒有選擇像賀荃那般先從戰(zhàn)馬下手,而是持劍飛身斬向騎馬之人,干凈利落地一劍削去其頭顱,血液如柱噴射。

本想坐看一場廝殺好戲的辛九瞧見賀荃如此生猛,心疼起馬兒來。

馬匪馬匪,馬匹可不是值錢兩字就能展現(xiàn)價值的。

“老二,我去對付賀荃。”

“你不是一直都想嘗嘗像樓韻芝那樣狠辣的娘們兒?她交給你去對付。自己悠著點,弄死了我是不心疼,你可就沒得玩了。”

辛九身邊的男子舔唇獰笑道:“放心吧,待我將其管教好了,便送給手底下的弟兄們解解乏!”

連殺三騎的樓韻芝躲閃不及,被一匹悍馬撞飛,好在內(nèi)力深厚的她僅僅是受了點皮外傷。

樓韻芝被一撞撞到了蘇南與佟小川身邊。

她連忙起身,一把將佟小川拉到蘇南身邊。

“蘇北,佟小川不會武功,你趕緊帶他先走!”

蘇南跟隨師父謝楓丹在天觀十三州游歷十年,結(jié)識了太多的人,其中除了少有的幾個交心之人知道蘇南真名,其余的,得知的都是蘇南的化名。

出門在外,多留個心眼總是沒錯的。

樓韻芝僅僅是對他有一飯之恩,遠談不上交心。

所以她一直都以為蘇南的真名就叫蘇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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