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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踏朝霞城隍廟下結金蘭 迎風雪萬娘墳前祭姊妹

這世間的萬事萬物就算再離奇,也都有規律可循。哪怕是絕頂聰明的人做起事來,也不可能百分百沒有破綻。只要你用心鉆研,再混亂的一團麻繩,也會揪出線頭兒的。

易昶躺在床上,盡管鐵菊花百般溫存的伺候著,可心中想的,卻依舊是紙上的那幾個人名。一連串的疑問似乎都是沖著最終答案而來的。

恕虣為阻止自己查清《五宗罪》里的秘密甚至乎將其燒毀,用力維護著皇太后的聲譽。同時也在無意中把自己隱藏的事一一暴露出來。胡寡婦是胡太醫的孫媳婦,丈夫胡楊也曾在太醫院供過職,可為何父子倆辭官回鄉后便相繼嗚呼了?醫生行醫救命卻偏偏救不了自己的命?一對兒子為何選擇了棄醫從戎后而相安無事了?烏頭案到底跟這幅畫有沒有關系,劉延輝為何蹊蹺的死在查案的半路上?那塊跟自己身世有關的五龍玉佩,到底是巧合,還是早有人安排?

答案是肯定的,從朝廷的文書下發到西安府的那一刻,后面發生的一切,似乎都是為自己編排好的一樣。

易昶陷入深深的不安中,可不知怎么的,內心深處又有一種非常強烈的想要探明真相原委的興奮感。

第二天天剛亮,易昶看了一眼熟睡的鐵菊花,便悄悄的穿好衣服。當系好衽袺最后一枚盤扣時,突然想起這是在潞安府和捕頭扭打撕扯損壞后,鐵菊花在驛棧的油燈下給他重新縫制的。

易昶一臉的疑惑望著這位從小一起長大的女人,性格開朗剛直帥真。雖然當初因為各種機緣,沒有成為自己的新娘,可如今身為寡婦的她,不也是背負著家族的流言碎語跟自己一路走到這里嗎?

可幾日的朝夕相處,易昶心中越發覺得哪里出現了問題。鐵菊花真的只是單純因愛而跑出長安城?在潞安府驛棧時,她也是借故出去了半個時辰,身上同樣帶回來一股鳥糞的味道。當她跪在城隍廟里燒香時,為何會掉眼淚?資壽寺去胡寡婦家借宿了一夜,竟然幫自己解了關于皇太后一大半的疑惑。就當這是一個巧合,可昨夜又跑出去到城隍廟前逛夜市,回來時身上又是一股鳥糞的氣味兒,這不可能也是巧合吧?難道鐵菊花私下飼養著鷹隼?

易昶腦海里最終鎖定了兩個關聯詞,城隍廟和鳥巢。

直接詢問?一旦是自己多疑,豈不傷了一顆為自己私奔而來的少女心?

那就慢慢等,等鐵菊花自己說出真相。而眼下更需要做的,就是再回京城寺的萬佛殿,看看那塊玉佩,是否白天自己花了眼。易昶內心也確實希望這件事跟自己沒關系,可最終的答案,只能靠自己去斷定。

易昶快馬來到京城寺山門外,門還緊閉著,但依稀可以聽到寺院的師傅們早課誦經的聲音。

易昶望了望高大的院墻,借力墻外的大柏樹,縱深一躍。

易昶借著油燈與晨曦微弱的光,將恕虣供養的五龍佩又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沒錯,真的和自己遺失在大散關的那塊玉佩一模一樣。到底是同一塊還是另外一塊,易昶不敢確定。此刻,腦海里又涌現出雙林寺韋陀身后的那五位王爺。難道自己的身世會與這五位王爺有關?

易昶深吸一口氣搖搖頭,輕輕的把玉佩放回了原處。

等易昶越出院墻,正要上馬離開時,只見不遠處一匹白馬馱著一個人朝寺院山門而來。

不一會兒,那人走到跟前跳下馬,先是看了看京城寺的山門,又看了看易昶。爾后笑了笑上前施禮道:“這位兄臺也是早早來京城寺上香的?我以為我是第一個,沒想到還有比我早起的。”

易昶看了一眼,瞧這男人樣貌平平,一臉書生氣,年紀似乎與自己相仿,于是拱手回禮:“聽口音,兄臺從外地而來?”

“在下楊維聰,論祖籍還真是山西人。只不過祖宗六代一直居住直隸順天府。”

“原來楊兄來自京師腳下順天府,幸會幸會,小弟西安府易南山。”

“易兄今日也是來寺院上香的?早就聽說這京城寺不但是座千年古剎,還是歷朝皇家寺院。本來我是奉旨到太原府任職,可悄悄拐了個彎兒,先到這里瞧瞧。”

“哦,原來楊兄也是官府同僚,小弟西安府通判,來平遙縣處理一些公務,今日早起,也是與楊兄一樣,慕名而來。”

“易兄原來有公務在身,等公事忙完,到按察使司找我飲茶。”

易昶一聽是奉旨履新到按察使司的,一下子又來了精神。順勢回道“好,到時候不免到使司衙門叨擾楊兄。這寺院的大門還沒開,或許這里面的和尚還在睡懶覺。”

“哈哈!”。。。

等寺院山門打開后,易昶隨著楊維聰又一次在里面閑逛了一番。看的出,楊維聰也是對古建筑頗有研究,圍著萬佛殿的屋檐看了一圈又一圈,嘴里不時的給易昶講著一些聽不懂的術語。

“沒想到楊兄對營造學術這么有研究,若是各州府衙門都有楊兄這般心思,散落在各地的古建筑都會得到更好的保護與修繕。”

“不存在,不存在。官府衙門各司其命,歷代朝廷每年都有這方面的專項撥銀。我大明弘治皇帝時,還特意為天下學子們增設了營造學。當年若不是家父執意阻止我的意愿,我如今或許也是個營造學術的狀元了,哈哈!”

“也是?那楊兄莫非也是位金科狀元?”

“慚愧慚愧,正德十六年辛巳科第一名。”

“哎呦,怪兄弟我眼拙了,果真狀元郎大人,哈哈!”

“都是些虛名,虛名。不存在,不存在!”

“楊兄按理說本該在朝廷任職,怎么來到山西這僻壤之地?”

楊維聰看了一眼易昶,一股文人氣卻又一臉的正義,說道:“我罵皇上了!”

易昶一聽,愣了一下,緊接著笑了起來:“楊兄你就跟我說笑吧,金科狀元都是皇帝欽點的,怎么可能罵皇上?”

“哎!社稷生民不能沒有規矩,是規矩就要遵守,皇帝也不能例外。要不然,朝廷要我等這些諫臣何用?只可惜,當今皇帝年幼,以后會明白的。”

易昶一想,這楊維聰或許沒有騙自己,真的是沖撞了龍顏而被貶謫到這里的。既然是朝廷來的,何不借此機會讓他幫自己把眼前的疑惑解開呢?

于是,易南山故意將楊維聰引領到恕虣供養的玉佩面前。

“楊兄可知這五龍玉佩是否出自朝廷皇室?”

楊維聰細細看了看,說道:“五龍佩應該是王爺身份的人佩戴之物,怎么會供養再這里?”

“楊兄方才說過,皇家寺院嘛,肯定會跟皇室牽扯著一些東西。兄弟我還有一件小事需要請教,可否為我講一下先皇時期的五位王爺?”

“兄弟莫非有公事牽連到了皇室王爺們的身上?”

易昶點點頭“確實有些,但兄弟官微,有些事不敢隨意打聽。”

“兄弟且說是哪五位王爺?”

“岐王朱佑棆,雍王朱佑橒,壽王朱佑榰,汝安王朱佑梈,益王朱佑檳。”

楊維聰閉著眼想了一下,驚訝的回道:“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五位王爺除了益王之外,其他四位都不在人世了。”

“啊?都死了?”

“是的,這四位王爺都是在弘治十五年左右相繼過世的。只有益王一人身居封地,深居簡出。而且他們還有一個共同之處,這五位王爺均無子嗣。”

“都沒有子嗣?這么巧?如今只有益王朱佑檳還健在?”

“應該是這樣的,至于他們生前做過什么事,結識過什么人,我就不清楚了。”

易昶拱手:“多謝楊兄幫我解惑了!哎,既然說到這里,兄弟還有一個問題,不知楊兄對唐寅可有了解?”

“唐寅,呵呵!唐寅落第秀才一生清高,才華橫溢但風流成性。他曾在弘治皇帝時期,在朝廷任過職,與皇帝有些過密的來往。后來朝野上下一些人因為當年的科考舞弊案一直存有非議,皇上無奈之下就把唐寅貶回了原籍。據說,還把一個后宮丫鬟賜給了他。你說說,這唐寅艷福不淺吧?后來,正德皇帝一朝,一直打壓文官,唐寅便銷聲匿跡了好多年。再后來,嘉靖皇帝登基,恢復了他的進士身份,可哪知這閻王爺又偏偏看中了他。”

“弘治皇帝真的把宮內侍女賜給了他?”

“我也是聽當初楊廷和大人說起過此事,應該是真的吧。”

易昶沒有再繼續追問,畢竟那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而五宗罪之外關于玉佩的這條線索,只能去尋找那位活著的益王了。

于是,易昶偷偷將玉佩放進懷里,出了京城寺。然后又帶著楊維聰逛了一遍雙林寺,兩人便駕馬向平遙縣城而去。

“楊兄昨夜也住在平遙了?”

“是的,我還有兩個隨從跟我從京師過來,昨天一路顛簸,讓他們多睡一會兒,我便出來到寺院轉轉,這不,還巧遇了易兄弟。你也是我到山西的第一位朋友,哈哈!”

“承蒙楊兄抬愛,若不是易某官職微介,我還真想與狀元大哥結拜為兄弟呢。”

“說的什么話?你我都是天下普通草芥,什么狀元不狀元的,我楊維聰要是那等攀皇附貴之人,我還敢罵皇上?走,咱們到城里立刻結拜!就去城里的城隍廟,讓城隍爺給你我兄弟作證!哈哈!”

一對爽快之人,機緣巧合之下竟成了異性兄弟。

等易昶回到客棧,鐵菊花拉著臉罵道:“你把老娘一個人丟在這里啥意思?快說去哪了?是不是半夜偷偷出去打野食去了?嫌棄老娘了是不?老娘這就打道回府,長安城除了你易南山,其他男人死絕了不成?”

易昶聽完哭笑不得,心想眼前這潑婦模樣的女人,真的就是自己苦苦暗戀追尋半輩子的那個人嗎?

“瞧你這急赤白臉的樣子,我易南山這輩子有你,哪還有精力尋野食?趕緊收拾一下,帶你去城隍廟見個人。”

“去城隍廟見啥人?快告訴我,你到底去哪了?”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我認識了一位金科狀元,今日我要與他結拜為兄弟。”

“瞧你這樣子,金科狀元會與你結拜?你以為自己是位駙馬還是位王爺?”

“呵呵,人生得意須盡歡,這位狀元郎今天幫我解開了不少疑惑。真是天賜的一位貴人!”

不一會兒,收拾妥當。鐵菊花又跑到雜貨鋪買了兩顆紅蠟燭,一些金銀紙箔。又到一家叫做“冠云坊”的熟食店買了一大包醬牛肉和一壇老白汾酒。

一切準備妥當。

等來到城隍廟,易昶和楊維聰取出生辰八字,有模有樣的結拜成了兄弟。

鐵菊花上前行禮,也恭恭敬敬的拜了大哥。

“弟妹祖上姓鐵,據我所知,西安府鐵姓可都是鐵玄的后裔,名臣之后啊!”

鐵菊花聽完突然眼淚流了下來,說道:“楊大哥說的沒錯,鐵玄確實是我的曾曾祖父。”

“果真是鐵玄后人,楊維聰有禮了。”說完,對著鐵菊花彎腰拜了下去。

“據說,鐵玄當年逝后,山東一帶的城隍廟里,把城隍爺的塑像都換成了鐵玄。今日你我在山西的城隍廟結拜,這城隍爺或許也是鐵大人的英靈在此護佑我們呀!”

易昶睜大眼睛呼了一口長氣,原來鐵菊花每次拜祭城隍時都會掉眼淚,竟然根源在這里。

結拜歸結拜,辦案歸辦案。易昶結識了這位狀元大哥,也算是上天冥冥中的一次安排,或許這《五宗罪》里的所有疑惑,也會慢慢的幫助他早日揭開。

就在這時,蘇溪突然出現在平遙的街頭。

“蘇妹妹,你咋也到平遙了?”鐵菊花一眼看到了大街上東張西望的蘇溪。

“鐵姐姐你們真的在這里,我從廣勝寺回到靈石,聽胡大姐說你們來這里了。”

“蘇妹妹,你不在資壽寺修復羅漢,跑到這里尋我們,有什么事嗎?”

蘇溪看了一眼易昶,又用差異的眼神看了一下鐵菊花,笑了笑回道:“沒什么,快過年了,幾位師兄他們回老家了,年后天暖和了,再慢慢修復羅漢像也不遲。聽易大哥那日說還要去太原府,我沒事做,順便跟你們到省城玩一玩。”

“哦,原來這樣,快來,給你引薦我的狀元大哥楊維聰。”

蘇溪似笑非笑禮貌性的和楊維聰打了個招呼,然后走到易昶跟前拽了拽他的衣服,小聲說道“易大哥,借一步說話。”

易昶一臉疑惑,看了看蘇溪,又瞧了瞧其他人。轉身隨蘇溪退到了墻角下。

蘇溪將手里攥著的一張紙條塞到易昶的手里:“我回到資壽寺后,無意中在藥師殿的墻后面發現的。”

易昶打開紙條,只見上面一行小字:“已到靈石縣資壽寺,一切按計劃進行。”

易昶一臉疑惑:“這?”

“一只死去鴿子的腿上發現的,我懷疑那只傳遞信息的鴿子沒有飛走,不知何故死在了那里。”

“難道有人跟蹤我們?”

易昶立馬又警覺起來,腦海里瞬間出現了鐵菊花身上那股鳥糞味兒,難道是她在給外面傳遞消息?

易昶努力克制住了自己慌亂的內心,裝作沒事的笑笑對蘇溪說道:“不就是到省城買個顏料嗎?多大個事兒還神神秘秘的。”

蘇溪也順勢回道:“這種顏料稀缺,那場大火雖然燒毀了羅漢,熏壞了壁畫,可修復好他們,這種顏料不可缺。”

楊維聰一聽他們說話,眼睛一亮問道:“蘇姑娘原來是位畫師呀?楊某正有些專業的問題想請教一下,京師法海寺的藻井去年失了火,朝廷一直苦惱沒有修復這方面的專業人士。。。。”

于是楊維聰滔滔不絕的跟蘇溪聊了起來,蘇溪更是不自在的回應著。

易昶此刻內心一片慌亂,雖然他也對鐵菊花有了一些懷疑。可蘇溪拿來的這張紙條無疑讓他更加心神不寧了。與自己朝夕相處了十幾日的枕邊人,雖然今天才知道她是鐵玄的后人,可鐵玄卻是大明朝的一等忠臣,他的后人又能壞到哪里去呢?可她為何向外面傳遞這次行程的信息,外面的那個人又是誰呢?

鐵菊花,突然成了易昶心中最熟悉的陌生人。

易昶抬頭望了望陰沉沉的天,空氣中彌漫著一場大雪即將到來的氣息。

而此時的京師昌平蘇山下,早已是白雪皚皚。

山腳下一大片蘆葦蕩在風雪中無力的搖擺著,一只黑烏鴉扇動著大翅膀向不遠處的幾棵大柳樹方向飛去。大柳樹下,用紅磚黃瓦建造的大墳塋已經被大雪覆蓋成了一座白色小山丘。一位藍色布衣的婦人,提著一籃子貢品蹲在墳塋前的墓碑旁,嘴里輕輕的說道:“姐姐,你的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西安府那個通判,助他早日斷出畫中的秘密。”說要,婦人眼角流下淚珠兒,嚶嚶的哭了起來。

不一會兒,路邊的一輛馬車上,一個男人掀開簾子:“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吧,今日咱們必須離開京師。”

女人不時的回頭,不時的擦著眼淚,踩著厚厚的積雪向路邊走去。

馬車一路向南,漸行漸遠,清脆的馬鞭聲響徹在空曠的荒野。

北風吹散墓碑上的雪,上面的字也變的越發清晰“大明恭肅端慎榮靖皇貴妃之墓”。

千里之外,易南山幾人,也已經隨著飄落的小雪花到了太原府的南城墻下。

“南山兄弟,你看那邊。”楊維聰用手指了指西南方,只見遠處的山坡上一座寶塔高高矗立,下面還有一座重檐歇山頂的建筑,紅墻綠瓦。

“大哥,那里是什么地方?”

“那是晉祠,山西人的祖廟。據說是周朝初年,武王姬發把SX省整塊土地賜給次子唐叔虞,建立晉國。后來晉國人為了紀念他,為他建了這座宗祠。等明日到了府衙收拾妥當,我陪你們去那里看看,好不好?蘇溪妹妹。”

“是呢,楊大哥。”蘇溪心不在焉的回道。

(文保小常識:位于太原老縣城西南方向的晉祠,始建于北魏。是為紀念周武王的兒子唐叔虞而建,他也是晉國的開國之君。晉祠里的周柏,難老泉,宋代侍女像并稱為晉祠三絕。這里也是百家姓中的王姓和張姓的發祥地。1961年被國務院公布為第一批國保單位。)

眾人進了城門,已近黃昏,大街上車馬攘攘,行人匆匆。

晚來天欲雪,驛站掌燈時。

鐵菊花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等其他人各自進了房間,她急忙關緊房門,轉身對易昶說:“易南山,我有話對你說。”

“有話就說,你我之間又沒有秘密。”

“我殺了人!”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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