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江城市影視城。

昨天的鬧劇令劇組成員有些忐忑，生怕今天趙磊他們又來一趟，大家拍攝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

今天的場景是建國自殺的場景。

周鶴鳴早上鍛煉完之后，來到片場換了衣服，化了妝。

此刻的他，就像一位日暮西山的老人，隨時都有可能油盡燈枯。

其實周鶴鳴只是回憶了一下之前有次戰役持續六個月，他有三個月都沒東西吃的時候的狀態。

不得不說，很好用。

拍攝緊鑼密鼓地進行著，到了中午，崔明一拍手，示意大家可以午休一會兒。

劇組成員紛紛去領盒飯，大快朵頤。

片場頓時安靜下來，一個人也沒有。

兩個人影鬼鬼祟祟，摸進了這攝影棚里。

“敢詐我，活膩了。”

其中一人正是趙磊。

他憤憤不平，雙眼通紅。

昨天他們被周鶴鳴唬住，屁滾尿流地逃了出去，過后一想，頓時覺得自己丟大人了。

趙建國怎么可能活過來，這全是那個人演出來的！

他們三人回去一合計，趙磊覺得不能就這么算了。

“磊子，我覺得，要不咱們就算了吧，這錢我感覺要不到。”

趙磊的父親趙元松略顯心虛，勸阻著。

“爸，他們不給錢，你給？”

趙磊白了一眼自己的父親。

“要不是你當年把老爺子的錢都揮霍光了，我至于在這里跑斷腿嗎？”

趙元松被自己的兒子噎住，一時沒辦法反駁，他的確花了很多爺爺的遺產，但若不是自己父親投資失敗，到他這一代又怎么可能全部用完？

“哎，可惜老爺子去的時候我不在。”

趙磊走進攝影棚，看著那仿造自家舊宅布置的屋子，四處打量，想看看有什么值錢的東西。

“你能做什么？”

趙元松左顧右盼，生怕有人忽然走進來。

“我之前看新聞，有的老不死掛了之后，家人沒聲張，就說不愿意出門，繼續領著錢，拿了好多年呢，要是老爺子嗝屁的時候我在，哪會像你們這樣還弄個風光大葬，高低瞞著，多領幾年補償金先。”

趙磊伸手擺弄了一下攝影機上的燈，漫不經心地說道。

“你這個孽障，說什么呢！”

趙元松拍了一下趙磊的后背，但顯然，趙磊并不在意，反而拿出了手機，開始拍攝視頻。

“各位家人們，你看，這就是盜用我太爺爺的形象進行拍攝的劇組現場，你們說這些人離不離譜，用我太爺爺的形象，還把我們趕了出去，他們這是褻瀆英雄，玷污戰士！”

趙磊煞有介事，眉飛色舞地說道。

“看看這設備，他們甚至用虛擬演員來扮演超級戰士，一點兒人權都不講，這你們受得了嗎？”

拍了一段，趙磊放下手機。

“你這真的有用？”

趙元松不解地看著趙磊的手機。

“這你就不懂了吧，現在這是網紅的時代，想要紅，就得出格，咱們拍這視頻傳到網上，到時候運營公司給咱們推一波流量，那就火了，之后直播PK也好，帶貨也好，賺錢的法子多得是！”

趙磊又繼續拍攝了一會兒片場的內容，最后盯上了那似乎放置著虛擬演員數據的工作站上。

“這東西，可是一堆人恨得死死的咧，現在要弄的那個什么法律，很多人反對，到時候都會幫我們說話。”

網上現在有一種聲浪，就是反人工智能，反虛擬，大多來自那些被虛擬技術革了命導致失業的小演員，小畫家，小編劇，這些人本來就喜歡在網上發言，現在更是來勢洶洶，針對虛擬技術的保護法案也在討論之中，相關話題每天都是罵戰，從來沒有停下過。

“咱們只要把這東西砸了，這片子就徹底拍不了了，而且咱們還能火。”

趙磊滿心期待地說著。

“等等，你這不是犯法呢？”

趙元松皺起眉頭，急忙攔住趙磊。

“不算，那邊和我說過，咱們只要砸了這個，網上就會有一大堆人支持咱，到時賠點兒錢就能完事，但我們是真的能靠這一砸火起來！”

趙磊的雙眼里閃爍起了狂熱的神采。

“你天天說那邊那邊，別給人坑了。”

趙元松神色游移不定，自己這兒子，之前在外面游手好閑無所事事，忽然回來，說是得了高人指點，掌握了賺錢的法子，拉扯著兩個老人家過來鬧，雖然趙磊的說法聽著好像是有那么點兒道理，但總讓趙元松感覺有不少問題。

“爸，你信我一次。”

趙磊說著，打開手機攝像，讓趙元松拿著，隨即，自己走向那臺工作站，準備拿起來摔了。

可趙元松看著手機里畫面的時候，卻忽然驚覺，有一個人正站在帷幕之前。

“磊、磊子......”

趙元松的手立刻顫抖起來，他喉嚨干澀，叫了一聲。

“干嘛？”

趙磊白了自己的父親一眼。

“你、你身后......”

趙元松指了指片場的帷幕方向。

趙磊轉過頭，看到一雙眼睛正在與自己對視。

“媽的！”

他嚇了一跳，忍不住罵了一句，后退好幾步。

那是一名穿著褶皺軍裝的老人。

頭發蒼白，雙眼渙散，步伐卻十分穩健，每一步落在地上，都有清脆的腳步聲。

“爺爺？”

趙元松下意識脫口而出。

這人，和趙元松記憶里的趙建國，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是完全一致。

尤其是那氣質，沒殺過幾百萬蟲群的人，絕對裝不出來，那種冷靜的瘋狂，理智之下淡定的殺戮之心，只在很少的時間，趙元松曾經窺探到過，令人不寒而栗。

“啊？”

趙磊這回學精明了，腦子轉得很快，立刻意識到了這是周鶴鳴扮演的。

“別整這些神神鬼鬼的，老子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他伸手就要去扒拉周鶴鳴。

“站住！”

周鶴鳴厲聲道。

這如同驚雷一般的命令，讓趙磊本能地縮回了手，被震懾住，不敢輕舉妄動。

趙磊還想說些什么，周鶴鳴卻搶先一步開口了。

“元松，你還記得這里嗎？”

他的聲音幽邃，如同來自地獄的囈語。

“爺爺......”

趙元松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話語都哽在喉嚨里，難以說出完整的話。

“這里，就在這里。”

周鶴鳴來到搭的室內場景處，坐在沙發上，拍了拍扶手，隨后以一種嗤笑般的態度開口。

“你就是在這里，親手把我掐死的啊！”

“！！？”

趙磊聞言，頓時一驚，急忙看向自己的父親趙元松。

“我、我沒有，我不是！”

趙元松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你覺得我把錢都資助了其他戰友的遺孤是在浪費，你想我把錢都留給你，你知道我用人情來幫他們謀福利，覺得對自己不公平，是嗎？”

周鶴鳴聲音低沉，如同來自靈魂的叩問，一字一句，敲打在趙元松的心頭，令他顫抖不已。

“我還記得，記得你和我的爭吵，記得你氣急敗壞地掐住我的脖子的表情，你說你不是故意的，但你在把我的尸體吊到天花板的時候，有沒有敢直視過我的雙眼？”

那幽幽地控訴，令趙元松瞳孔瞪大。

“不可能，當時沒有其他人看到......”

他話剛說出口，就立刻感到了后悔。

“爸？是真的？你真的把老爺子殺了？”

趙磊反應了過來，他一時覺得自己這個窩囊廢一般的父親，變得有些陌生。

難怪自己說要來阻止拍攝的時候，這老東西一直推脫，閃爍其詞，合著自己做賊心虛啊！

“我沒有！！！”

趙元松立刻吼了一句，隨后，表情變得扭曲。

“我只是讓他不要再給錢給那些人，那些人會給他養老？會幫他送終？我們才是趙家人，他們配嗎？”

如同異域怪物那細碎低語一般的聲音從趙元松的口中傳來。

“他還想教育我，我那時候都三十多歲了，他還想讓我跪下！”

趙元松呼吸變得急促，他往前走了好幾步，來到周鶴鳴的面前。

“你也別想攔著我，休想！”

說著，趙元松朝著周鶴鳴伸出了手，試圖掐住他的脖子，身為超級戰士的后裔，趙元松有著超乎常人的力氣，雙臂青筋暴起，眼看就要當場捏死周鶴鳴。

周鶴鳴雖然身體素質不太行，但基本的戰斗技巧還在腦子里。

他立刻抬起腿，一腳朝著趙元松雙腿之間踹去。

戰場上沒有留手，周鶴鳴自然也沒有收著力。

“哎喲臥槽！”

趙元松破音慘叫一聲，哪怕有著超級戰士的基因，這一塊還是相對薄弱的，如今被周鶴鳴這足夠把人踹骨折力道的一腳正中，腦袋一片空白，被疼痛占據。

趙磊還想幫自己的父親一把，可他身后，好幾個身穿西裝，身材魁梧的保鏢從陰影中冒出來，架住了這個人。

“拍好了嗎？”

周鶴鳴起身，又給了趙元松一腳，遂問道。

整個攝影棚立刻亮了起來。

“都拍著了！”

陸譯拍了拍身邊的攝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