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寫作是從事一種娛樂行業(文學課)
- (美)庫爾特·馮內古特等
- 4521字
- 2024-01-16 15:23:51
第三章
原動力
對于一個作家而言,關心一個“他人應該關心”的話題是必要的。這是主要工具,優先級高于鉛筆、鋼筆、紙或電腦。你務必“在內心”有股非此不可的沖動,不然你有什么理由去做這么難的事情呢?
寫作是艱苦的。要寫好就更難了。需要勇氣和堅持。
讓我們花一分鐘來定義“作家”這個詞。馮內古特的第一部長篇小說《自動鋼琴》中寫到,“布拉普赫的沙阿、科爾霍里教派600萬教徒的精神領袖……”正和美國國務院的哈爾亞德博士坐在一輛車上。沙阿在街上看到一個漂亮女子,便把她邀請進了他的豪華轎車,心中假定這名女子是一個性奴,因為在他國家的文化里,只有奴隸和精英兩種人,所以這樣的女人必定是前者。女子上車了,但哈爾亞德認為她看起來不高興,最后她解釋說,她知道沙阿想要什么,她也愿意,因為問題在于,她的丈夫是一名作家,但沒有“分類號”——就業所必需的號碼。下面是哈爾亞德和女子的對話:
哈爾亞德回嘴的這句話可能早就在你的腦子里蹦出來過了吧,親愛的讀者。馮內古特在20世紀40年代末寫下了這一幕。如果虛構的哈爾亞德當時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想想看,我們現在都是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在寫作!我們寫博客,發郵件,登錄寫評論。我們在網絡“聊天室”動動手指就能“聊天”,在“實時網聊”中與專家“聊天”。我們發著推特和短信。我們都“坐在”電腦前。
這是否意味著我們都是作家?
下文繼續寫道:
所以作家是一個這樣的人:他愿意去較勁——或者骨子里就較勁——去叩問人們身在何處,去向何方,又為何要去。作家愿意為這種叩問去冒險。作家就是如此在乎他的主題。
過了35年,馮內古特已經出版了10部小說,他筆下的人物——資深小說家斯萊辛格和初出茅廬的傳記作家伯曼夫人——討論了相同的話題:
馮內古特也在其他小說中用反諷表達了這一觀點:
馮內古特本人關心人類心靈和觀點如何共同影響社會,他也同樣關心個體。
這短短兩句話便可概括馮內古特的全部作品,重點在第二句。
在他還是一名年輕作家時,科幻小說這一形式向他發出召喚。他借自己的角色艾略特·羅斯瓦特在一次科幻大會上面對科幻作家的發言中解釋了原因:
馮內古特強烈地感覺到,對人類和各種問題的熱情應該是一個作家的原動力,所以他寧愿你出于熱切的關心而犯錯,而不是只追求寫得雄辯動人:
是什么讓馮內古特獨一無二,為什么人們喜歡他、需要他?原因除開他本人異常有趣以外,還有他的視角。他的視角很宏闊。
馮內古特沒有獲得人類學學位。但是他在這次攻讀的嘗試中收獲了無價之寶。多年后,他在信中描述道:
在尼格爾·芬奇導演的紀錄片《就這樣吧》中,馮內古特說:
以下是那段訓練的實證,出自馮內古特的碩士論文《北美印第安本土主義教派的神話》:
他引用了一位在內華達州執行“印第安任務”的步兵上尉的一封信,信中描述了印第安人之間興起的對白人的預言。塔維博——那位最有影響力的醫者——“獨自上山,在山中參見大神靈”數次,回來后一陣恍惚,然后帶來了大神靈的消息。其中每條消息都預言“幾個月內”會有一場大災降臨。
其中一條說:“白人帶來的所有進步……都會保留下來,而白人會被吞噬殆盡,印第安人則會得救。”
另一條說:“所有人,包括印第安人和白人,都將被吞噬殆盡……但在三天后,印第安人的肉體會復活……而他們的敵人——白人——將被永遠消滅。”
還有一條說:“……相信預言的印第安人將會復活……但是那些不相信預言的印第安人將會……和白人一起永遠毀滅……”
與此截然不同的神話也產生了。有人預測地球上的生命將成為“天堂”。“生命會變成永恒的,種族差異將不復存在……”夏安族得到了基督的消息,有一人聲稱:“我和我的人民一直生活在無知中,直到我前去發現了真相。我在那兒聽說,所有白人和印第安人都是兄弟。我以前從來都不知道。”他們用自己的方式詮釋基督的故事,然后融入自己的文化。
共同的線索是什么?每件人工產物是如何服務和塑造文化的?人類學家受到的訓練,就是讓他們去追問這樣的問題。而這類問題都是馮內古特關心的。
在《自動鋼琴》中,馮內古特對于變幻不定的文化的興趣落腳在了我們自己的社會上。什么是他在乎并且認為別人也應該在乎的東西?隨著機器越來越多地取代我們的工作,他對這種艱難的取舍感到憤慨:“在人們自尊的基礎——也就是感覺被需要,感覺自己有用——這方面”,代價是不可估量的。
這是基于他在大蕭條時期成長的閱歷和觀察,以及他在通用電氣公關部上班的三年經歷。
他出生于1922年,1932年他10歲時,他的建筑師父親失業了。他身邊的成年人都遭受著失業無收入的屈辱。
在芬奇的紀錄片中,馮內古特說:
在《巴貢博鼻煙壺》的引言中,馮內古特寫道:
其中幾口是這么咬的:
魯迪·赫茲是一名出色的機械師,他的動作被錄了下來,以便機器加以復制,從而取代他和其他機械師的崗位。在他遇到故事的主角、高管保羅時,便舉起了雙手:
每次主角保羅的妻子打電話來,他們的對話都以一模一樣的方式結束:
其中一個角色——一個關系很硬的“遲鈍男孩”得到了一份頂級的工作。
除此之外,還有一臺自動下棋的機器,當然還有一臺自動鋼琴。一個秘密革命團體冒了出來:幽靈襯衫會。
馮內古特關心這些問題,并把他關心的事物轉換成小說的形式。
但是盡管他自己關心技術、科學和自動化,但在給初出茅廬的作家教學或提建議時,馮內古特認為他自己關心的東西也沒那么重要。
聽聽他在一次采訪中對他的之前在愛荷華工作坊的學生約翰·凱西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