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天之后，原本疾馳的龍首舟緩緩停駐。田不離步入靜室，對著里面的燕行與韓立拱手道：“二位，歡迎來到歡喜州，歡喜城！”

室內的二人正是燕行，以及半途接到燕行傳訊后趕來的韓立。聽聞厲飛雨重傷，燕行急需搜集靈藥，韓立二話不說便跟了上來。這一路頗為順暢，龍首舟上醒目的萬寶樓標記省去了不少麻煩。

許是闖蕩日久，見慣了繁華，即便面對在天南都赫赫有名的歡喜城，燕行心中也難起波瀾。

沿途經過各大城市，兩人分頭行動搜尋靈藥，竟已集齊了五種。除去與田不離提供信息重復的兩種，只需在萬寶樓總部拿到剩下的三種，燕行所需的十三種靈藥便能湊齊八種，只余最后五種了。

燕行心情頗佳，對韓立道：“不愧是天羅修真大國，底蘊深厚。若是在越國，怕是耗盡一生也難湊齊如此多珍稀靈藥?！?

韓立點頭贊同，隨即眉頭微蹙，帶著幾分肉痛道：“大哥說的是。只是這天羅國的物價也著實驚人，就這五種靈藥，便花去了我八千靈石。加上大哥你給的五萬靈石和田掌柜墊付的一萬七千靈石，我手中僅剩四千余靈石了。后面還需購置三種，這靈石缺口……”

燕行無奈地嘆了口氣：“實在周轉不開，也只能冒險了?？纯春谑心芊癯鍪指⊥绖?、恍神棍、皮影燈籠和戒身刀吧?！边@些法寶他本是打算留給自己或人偶使用的。

一旁的田不離適時開口：“黑市在我天羅國倒不算罕見，只是我這身份不便直接參與。不過，為二位提供些可靠的消息和門路，在下還是做得到的?！彼m受燕行攥神術影響，但顯然比李秋冬等人保留了更多自主的智慧和判斷力。

“如此甚好?！毖嘈悬c頭，“不過眼下，你需先按我們之前商議好的，向總部匯報護衛折損一事。待此間事了，修整一日后，再幫我打探最新的黑市地點和交易方式?！?

“好。燕兄、韓兄，請先隨我到客房歇息，靜候消息?！比苏f著，收攏龍首舟，步入了田不離在歡喜城的洞府。

至于同行的侯選父女，早已在半途被燕行放下。他留下了足夠丹藥和兩千靈石，待他們即將蘇醒之際才悄然離去。陣法師在天羅國不愁出路，燕行也放心，留下的玉簡已詳細介紹了天羅國情況，足夠他們在此安身修煉。

客房內，燕行對韓立道：“四弟，此間事了，便隨我回越國吧。魔道六宗入侵之勢已成，后續探查自有令狐老祖操心?！?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我近來發現了一座通往未知之地的古傳送陣。屆時，我們兄弟四人帶上辛如音和小梅，一同傳送離開，避開這場即將席卷越國的風暴?！?

韓立聞言，眉頭卻皺得更緊：“大哥，那引我們入門的劉火絨師兄，庇護我們的師傅黃秋沙，還有多次相助的法新道師兄怎么辦？”他見燕行神色間似有猶疑，接著道：“厲二哥怕也不愿輕易離開吧？念師伯和法師兄待他恩重，他嘴上不說，骨子里最是重情重義。”

燕行沉默片刻，輕輕一嘆。他本是對這些塵緣牽掛最為看淡的。按他原本設想，打開古傳送陣，直接前往外星海占據碧靈島，一邊驅使傀儡挖掘靈石礦脈，一邊獵殺妖獸獲取內丹，資源便源源不斷。待虛天殿開啟，捕獲九曲靈參煉制結嬰靈藥，便足以在修仙界立足。這條路徑清晰明了，風險可控。

他瞥了一眼韓立?；蛟S是自己帶來的改變，這小子如今倒是頗有人情味了。若按“原來”那個韓立，聽聞自己求藥，怕是少不得要被他趁機“勒索”一番。看來當初主動拉攏結義，確是明智之舉。

“那你想如何？”燕行問道。

韓立面露掙扎，語氣帶著不確定：“能否……先盡力助黃楓谷渡過此劫？若事不可為，我們再借傳送陣離開？”他自己也清楚，想要抵擋魔道六宗，希望渺茫。

燕行看著韓立眼中的堅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罷。事在人為。心中既有此念，若不去做，將來或成阻我道途的心魔。依你便是?！?

“多謝大哥！”韓立松了口氣，隨即又嘆道，“眼下，還是先設法救下二哥性命要緊?！?

翌日，田不離處理完萬寶樓總部事宜，來到二人房中，將最后三種靈藥奉上。

“田掌柜，”韓立接過靈藥，忽然問道，“不知貴樓可有這些靈藥的種子，或根莖之類？”

田不離略感詫異：“種子自是有的。剩下的八種里，承天草種子和枳椇孢子，總部庫房便有留存。只是……”他疑惑地看向韓立，“沒有七八十年的生長期，根本無法入藥。韓兄難道……能用種子直接煉制那‘寵王膏’？”他實在想不通其中關竅。

“不該問的莫問。”燕行淡淡開口，替韓立擋下了追問，“我四弟煉丹一道自有其法，用替代之物也是權宜之計。剩下的八種靈藥，若有種子或根莖的消息，也一并留意著，算作最壞的準備。”

“明白?！碧锊浑x識趣地不再多言，“那我立刻安排人手，在宗門及各大坊市發布懸賞任務，重金求購那八種靈藥?！?

“嗯?！毖嘈悬c頭，“黑市那邊？”

“已有消息。”田不離取出一枚玉簡遞給燕行，“通過坊市傳音塔，輸入這玉簡中的密文，便可聯絡安排出手事宜。”他神色略顯凝重，補充道，“不過，在下建議燕兄盡快出手，遲則生變。那四件法寶畢竟出自鬼靈門結丹長老之手，難保不會有人認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知道了?！毖嘈惺掌鹩窈?，目光沉靜。

當天，韓立與燕行便動身前往歡喜城東街坊市。這座坊市規模宏大，人流如織，喧囂鼎沸，各色修士穿梭其間，空氣中彌漫著靈藥、法器和符箓的駁雜氣息。他們目標明確，直奔矗立在坊市中心、造型奇特的傳音塔。這塔高聳入云，表面符文流轉，是歡喜城修士發布信息、進行隱秘聯絡的重要樞紐。

花費了二十枚靈石，他們發布了一條看似尋常的求購公告：“重金求取二級變異妖獸土行黿活體或確切線索?！比欢谶@尋常文字之下，燕行以獨門手法嵌入了密文，將出售四件鬼靈門結丹長老法寶（浮屠劍、恍神棍、皮影燈籠、戒身刀）的核心信息巧妙地隱藏其中。公告發出，信息便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迅速擴散至特定圈層。

令他們稍感意外的是，不過半日光景，便有七道顏色各異的傳音符箓，閃爍著微光，精準地尋至他們暫歇的茶樓雅間。

韓立拿起一枚枚符箓，神識掃過其中信息，眉頭微蹙：“大哥，這七條回復魚龍混雜，開價差異頗大。是否等田掌柜回來，讓他幫忙參詳一番？他對本地門道更熟。”

“不必?！毖嘈姓Z氣干脆，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黑市交易，講的就是快刀斬亂麻。價高者得，免得夜長夢多。就回復這個署名‘鳳兮’的，他出的價碼最高。即刻把傳音塔的公告撤掉，免得引來更多不必要的窺探。”他指向其中一道靈光最為凝練、氣息也最為沉穩的符箓。

韓立依言操作，正要將其他符箓隨手抹去信息銷毀，目光卻被其中一道靈光黯淡、內容也異常簡短的符箓吸引住了。他神識探入，隨即面露古怪笑意：“嘿，這位倒是實誠人，或者……是個愣頭青？真就只字不提法寶，反而一本正經地說有二級變異土行黿的消息，問我們是否還需要?！?

燕行聞言，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了兩下，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他本只是隨手在公告里提了一句土行黿作為掩護，未曾想真能釣上魚來。“二級變異妖獸……土行黿？”他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這倒是有趣。不管真假，不妨探探虛實?；貜退?，消息若屬實可靠，二百靈石以內，可以交易。問清楚地點和方式?！?

“大哥，”韓立收起笑容，神色轉為凝重，“田掌柜特意叮囑過，這黑市水深，沒有可靠的中間人擔保，極容易被人‘黑吃黑’。尤其是我們出售的法寶來路敏感。他建議交易地點務必選在坊市內人流密集、有執法力量巡邏的區域，讓對方投鼠忌器，不敢輕易動手?！?

燕行身體微微后靠，目光變得深邃銳利，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田不離的顧慮不無道理。”他緩緩道，“浮屠劍這類法寶，品階不上不下，最可能吸引那些初入結丹、囊中羞澀急需趁手兵刃的新人，或是與人斗法損毀了本命法寶的倒霉蛋。這類人，往往也是最容易鋌而走險的?！彼ｎD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冷芒，“不過，風險也意味著機會。對方既然敢出高價，想必有所依仗或急需。至于安全……哼，我自有計較。我來安排便是。”

這“安排”二字，燕行說得輕描淡寫，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韓立看著自家大哥沉穩的神情，心知他必有后手，或許是暗中布置的人偶，或許是某種強大的陣法或符箓，亦或是他深不可測的神識足以震懾宵小。那份不安稍稍壓下，韓立點頭應道：“好，那我這就按大哥的意思回復那‘鳳兮’和那位提供土行黿消息的道友。”

雅間內，茶香裊裊，窗外的坊市喧囂似乎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燕行端起茶杯，目光投向窗外熙攘的人流，眼神平靜無波，仿佛即將進行的并非一場暗藏殺機的交易，而只是一場尋常的買賣。他指間，那枚來自田不離、記載著交易密文的玉簡，正散發著微不可查的溫潤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