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啵——”

一聲輕響，仿佛掙脫了某種無形桎梏。燕行的元神徹底脫離肉身，一股難以言喻的徹骨冰寒瞬間包裹了他，仿佛赤身墜入萬載玄冰窟窿。他心中明悟，或許唯有元嬰化神之境，方能無視這元神離體帶來的天然桎梏。好在龍首舟外有林達安戒備，舟內禁制重重，隔絕內外。他的五色元神光華流轉，穩定而堅決地侵入了田卜離的識海。

識海之中，田卜離的元神萎靡不堪，如同風中殘燭，黯淡飄搖。燕行“看”著這景象，一絲滿意掠過心頭。他雖修習了簡化版《大衍決》，元神強度終究難以匹敵真正的筑基中期修士。此番若非艾軟松以筑基后期修為對田卜離的元神進行了一番殘酷的削弱與折磨，自己這“攥神術”絕無可能如此順利施展。

一個關鍵的優勢在他心中浮現：卜筮之能！此神通作用于自身元神時，次數幾乎無限。如今他的元神侵入田卜離體內，這份能力也隨之轉移至此。唯一的限制，便是那卜筮未來所需的“冷卻”時間——例如，卜筮未來五瞬的變化，下一次卜筮便需等待五瞬之后。但這，已然足夠！

燕行的元神不再遲疑，如同最精密的工匠，開始在田卜離那龐大駁雜、雖被削弱卻仍遠超常人的元神之海中“動工”。一千四百億根混亂糾纏的元神線，如同浩渺星海中的塵埃。他需要從中精準定位那至關重要的節點：控制身體行動的十二對核心線，掌管情緒起伏的一百八十三條關鍵脈絡……找到它們，修改它們，掌控它們！這是一個極其耗費心力的過程。

七日后。

燕行的元神帶著一絲疲憊，從田卜離識海中緩緩退出，回歸本體。他睜開眼，長長吁了口氣。這依靠元神出竅直接侵入施術的法子，比起在外界隔空操控“攥神術”，效率果然提升了不知凡幾，消耗的時間大大縮短。

“這新法術……該叫什么呢？”燕行低聲自語，似在征詢，又似在思考，“比心術？換心術？……蝕神術？不行，太邪性了，我可是正派弟子。”他半開玩笑地搖頭。

就在這時，一直靜坐不動的田卜離，眼皮微動，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神不再有之前的呆滯或掙扎，反而透出一種奇特的清明與……一絲難以言喻的“人味”。他看向燕行，嘴角似乎牽動了一下，平靜地開口：“不如……就叫‘皈神術’吧。”

燕行聞言，微微一怔，隨即點頭。比起之前被“攥神術”控制的李秋冬等人那種略顯生硬的服從，眼前的田卜離（或者說田不離）確實靈動自然了許多，更像一個“活人”，而非提線木偶。這“皈神術”的效果，遠超預期。

“好，就叫皈神術。”燕行定了名，立刻切入正題，“現在，說說寵王膏的材料。如何能穩妥地搞到手？”此行潛入魔道勢力的核心目標，不容耽擱。

田不離略作沉吟，條理清晰地回答：“之前我向燕兄提及的十三味主藥中，三貝母、蚤休、金蕎麥、油麻藤、紫菀，這五種我有確切把握能弄到。至于另外八種……其中五種我有些線索，但能否到手，尚存變數。”

“哦？變數何在？”燕行追問。

田不離輕輕嘆了口氣，眼神中流露出復雜之色：“燕兄雖以‘皈神術’控我元神，卻未必知曉我的全部過往。此去天羅路途遙遠，尚有數月時間，便與燕兄細說吧。”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了幾分：“田卜離……不過是我流亡在外的化名。我的本名，是田不離。家父，正是當今合歡宗宗主——田善歸。我之下，還有三位同父異母的弟弟：田不韋、田不缺、田不綏。”他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弧度，“當年遭人構陷，污我玷污二娘——即二弟與四弟的生母。父親震怒，本欲賜我死罪。是我母親……以自身元神永錮，成為他本命法寶‘倚天殿’器靈為代價，才換得我一條生路，被放逐出宗。”

“這便是難處所在。”田不離直視燕行，“我空有宗主嫡長子的名頭，在合歡宗內卻無半分實權，更無人買賬。反倒是頂著這層身份，在外結交了不少朋友和前輩，靠著這點人脈茍活至今。”他語氣帶著一絲自嘲，也有一絲骨子里的傲然，“若我身份清白，未遭放逐，區區寵王膏，自有大把人配好奉上，何須燕兄如此費心費力，奔波破費？”

燕行目光閃動：“依你之見，我這‘皈神術’……能否在你那幾位弟弟身上奏效？”他直接提出了最激進的方案。

“絕無可能！”田不離斷然搖頭，神色凝重，“其一，燕兄這‘皈神術’的極限與反噬，你我尚未盡知，貿然對修為可能遠高于我的嫡系施展，風險不可控。其二，似我弟弟們這等核心子弟，其元神早被宗內長輩以秘法重重守護，甚至可能留有長輩的神念化身！其三，他們身邊常年有結丹修士護衛，絕非越國那些結丹可比。合歡宗內結丹修士不下二百之數，碾壓天中十三國聯軍亦非難事！”

他指了指自己，語氣帶著一絲無奈：“唯有我這戴罪之身，才失去了這些庇護，成了燕兄的……目標。”

“那依你之見，該如何著手？”燕行將問題拋回給他，心中自有衡量。

田不離眼中閃過一絲微光：“燕兄不必憂心。我母親雖化身為器靈，但在宗門之內，仍有幾分情面和指使舊部的余力！若能請她代為周旋說情，那十三味靈藥，必有門路得手！”

燕行卻毫不猶豫地搖頭否決：“不可。‘皈神術’雖隱秘，卻未必能瞞過元嬰修士或精擅神魂之道的結丹高人。能不接近這些存在，就盡量遠離。求穩為上，無非多耗費些時間和靈石。”他的原則清晰明確——安全第一。

田不離聞言，眼中并無意外，反而閃過一絲對燕行謹慎的認同：“燕兄顧慮周詳，是在下思慮不周了。如此，便按穩妥之法行事。我即刻傳訊，先將那有把握的五味靈藥弄到手。剩余八味，一則在宗門內部坊市以我的名義掛出高價懸賞收購，二則發動我這些年積攢的人脈，多方打聽購置渠道。只是時間上，恐怕要慢上許多。”

燕行點點頭，認可了這個方案。他忽然想起一事，拍了拍額頭：“為了施展這‘皈神術’，倒是把那艾軟松和元肘子的儲物袋給忘了。”他略帶遺憾地補充，“可惜南再威的儲物袋毀于斗法。”

說罷，他將兩個儲物袋內的東西盡數傾倒而出。果然，筑基修士的身家遠非黑煞教那些窮鬼可比！靈石堆積如山，足有八千之數！頂階法器四件，可惜樣式奇特，需配合特定功法才能發揮威力，對燕行而言如同雞肋。功法玉簡七枚，燕行略一探查便興趣缺缺。最吸引他目光的，是五個小巧精致的玉瓶！

“一瓶紅磷丹，筑基中期精進修為之用；兩瓶真元丹，兩瓶升仙丸，皆是筑基初期服用的上品丹藥。”田不離只瞥了一眼，便精準道出了丹藥名稱和效用。

“好！”燕行眼中精光一閃，心中大定，“加上之前的積累，這些丹藥，足夠支撐我沖擊筑基中期了！”突破的契機就在眼前，讓他精神一振。

田不離見狀，半是玩笑半是試探地說：“這點丹藥算得什么？若燕兄膽魄夠足，隨我回總堂一趟，憑我這身份，支取足夠你修煉到筑基后期的丹藥也非難事。只是……”他故意拖長了語調，帶著一絲調侃，“事后你我怕是要立刻亡命天涯了。畢竟我這萬寶樓供奉的身份背后，也杵著一位元嬰期的老怪物呢！”

燕行聞言失笑，搖了搖頭，不再接話。他隨手取出一顆紅磷丹，捏碎瓶口蠟封，仰頭服下。丹藥入腹，一股溫熱精純的靈力迅速化開。

“替我護法。”燕行言簡意賅，隨即閉上雙目，收斂心神，引導著澎湃的藥力，向筑基中期的瓶頸發起了沖擊。靜室內，只余下靈力流轉的細微嗡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