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事?”
焦亭長壓低了自己的聲音,“這些賭坊對自家地窖看守嚴格,不讓我們府衙的官差靠近,我懷疑他們把人藏在了那里。”
許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問道:“你有其他的證據嗎?”
“當然有,掌柜說那些地窖是用來存酒的,可這西市有大名鼎鼎的明玉軒,那坊中所售賣的酒壇都記有軒中的字號,你說他能存什么酒?”
許清有所明悟。
臨近街市上就有酒水售賣的話,這些賭坊根本無需把地窖騰出來放酒。
不過也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這明玉軒內的酒水溢價很高,常常會供不應求。
商家會為了節省成本,在低價的時候大批購入存儲,好賺取更高的利潤差價。
可若是后者,賭坊應該不會攔著官差。
“近日來府上拜會許公子,是想借著您……”
焦亭長的面色有些尷尬,因為接下來的話他有些不好意思說。
許清笑了笑,拍了拍這七尺男兒的肩膀。
“我懂,不就是想仗著我許清家大勢大,做事不講道理,好給你攪局制造機會嘛……你放心,都是些小問題。”
“那就有勞許公子了。”
“但是這帳咱們得算清楚。”
焦亭長倏地渾身一震,神色凝固,“什……什么帳?”
“親兄弟也得明算賬呀,更何況你我無親無故的,我憑啥要幫你呢?”
許清自然而然的勾上了焦亭長的肩膀,朝著他搓了搓手指,做出了一個討錢的手勢。
“第一次幫忙,給你優惠打八折,只要這個數。”
焦亭長面色一黑,扭身就要走人。
他一個品級都沒有的胥吏,哪來的錢財請人辦事?既然這許家大少獅子大開口,他再想想辦法算了。
“哎哎哎,別急眼呀……我知道你沒錢,還給你想了條別的出路。”
許清可不能放煮熟的鴨子跑了,他立馬把對方拉了回來,嘿嘿笑道:“咱們這府衙不是還管著雜七雜八的事嘛,以后小弟要是出了事,煩請焦亭長帶著弟兄們多關照關照。”
“就這事?”
焦亭長有些不解的看向許清,摸不清對方的想法。
許家現在如日中天,想搭線認識這許大公子的人數不勝數,即便是他的頂頭上司徐知府,也得笑盈盈的哄著對方。
他這小小的亭長能幫上什么忙?
可焦亭長不知道的是,許清心里的算盤打得更加精明。
知府再大,那也是久坐衙內的青天大老爺,平常真鬧出點什么事,哪有這些小嘍啰出面快呀?
而且經過流民街一事,許清知道這五大三粗的漢子很能打,以后自己搖人打架就有底氣了。
許清拍著胸脯向焦亭長保證道:“殺人放火的我肯定不干,我這人心地善良,奉公守法。”
焦亭長撇了撇嘴,憋出來了一個“行”字,
許清作為素州四害之首,前兩日剛攪得陸府百來口人無家可歸,流離失所。
信他還不如信自己是齊始皇。
焦亭長帶著許清朝前日的巷道走去,一路人聲鼎沸,熙熙攘攘,喧鬧的聲音幾乎快吵得許清耳朵發聾。
行至一處拐角路口,焦亭長停了下來。
“這些賭坊在巷口布置有專門的眼線,負責拉客和打探消息。我前日又剛查過此地,他們對我印象深刻……一會兒你一個人進去,我從后面的圍墻翻進去。”
“那我怎么知道你進沒進沒去?”
“我會模仿鳥叫來提示你我已經到了院內,你只需要負責鬧出點動靜,我自然會下到窖底,探查清楚這些賭坊的貓膩。”
“行。”
分工明確后,許清就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他從兩名布衣小廝的身邊走過,一頭鉆進了巷子內。
巷道用的是青色石板鋪成,兩側青瓦紅墻,比想象中的要安靜許多。
直到盡頭的院子處,才會聽到大大小小的吆喝聲。
“你是?”
“瞎了你的狗眼,連老子都認不出來嗎?”
許清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比較含蓄內斂的人,可當他扮演起紈绔子弟的角色后,卻又發現自己能很快的進入狀態。
守門的倆名護院面面相覷,不懂許清在說什么。
因為這兒的特殊性,所以他們只認一些熟面孔,像許清這樣顯擺的人還真沒遇到過。
“少在那兒發瘋,這里不接待生人,回去吧。”
“咚”的一聲傳來,那兩名護院完全傻了眼。
因為許清竟當著二人的面把院門踹開了,這明顯就是來砸場子的呀!
正當他們擼起袖子,準備給這不知死活的家伙一點顏色瞧瞧時,一名身材圓潤的中年男子推門而出,陪著笑臉說道:“哎喲,今日刮得什么風,竟能把許家大公子吹到我這座小廟。”
兩名護院見到掌柜親自出面,立馬意識到這人的身份地位非凡,忙低頭退到了一邊。
而這名掌柜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自己的人要是敢碰許清,那許家非得把他這賭坊給砸了。
“你認識我?”
“那當然,許大公子年前在醉鴛閣里一擲千金,小人當時在樓下看了個真真切切。今日得以一睹許公子的容顏,果真是玉樹臨風,貌若潘安呀。”
“咳,過了過了。”
許清輕咳兩聲,臉上洋溢出少許笑意。
不得不說這些人就是會做生意,短短兩句話就能夸的人心花怒放,搞得自己也不好意思鬧事了。
那掌柜的微微躬身,問道:“不知許公子今日前來,是想玩些什么?”
“我就是好奇,想來看看。”
“既是如此的話,不如許公子跟小的移步他院?那兒有專門為尊貴人士設計的紅柳堂,里面有花大價錢置辦的美酒佳肴和西域舞姬。”
聽到這些噱頭,許清還真有點心動。
“那這里是干啥的?”
“哦,許公子是第一次來,對此地有些不太熟悉,容小的給您介紹一下……咱們這西街上的賭坊貫穿西市內里,表面上有三家,但其實都是一位老板開的店。我這家名叫同福,是專門給那些常人開放的,賭注壓得也是最小的。”
“那后面兩座呢?”
“第二家的位置在前面那顆椿樹后面,名喚天地,是專門用來進行一些大額賭注的。一般沒有個千八百兩,是禁止入內的。”
許清聽得挑了挑眉毛,心有所動。
早就聽聞賭坊是個暴利的行業,但真沒想到這里的交易數額竟夸張到了這種地步。
常人的收入一般是按照銅錢進賬,老百姓攢個十年,可能也只有個三四十兩。
即便許清先前拿到了陸氏上百號人的私產,可賬面上也遠遠到不了萬兩,離小說電視劇里揮金如土的場面相差甚遠。
由此說來,揣了一百兩銀子的自己還進不去這第二間的門了?
掌柜輕咳一聲,像是在替許清掩飾尷尬。
“許公子,所以我更推薦您去咱們的招牌,最里面的紅柳堂。那兒不需要任何的銀錢,由我們來給你發籌碼,里面的一切服務都可以用籌碼來結算。只要您輸完花完了籌碼,就可以離開。”
“還有這種好事?”
“小的若是有半句作假,那就天打五雷轟……怎么樣?許公子要不要過去瞧瞧?”
許清表面上詫異,但心里已經有所察覺,這賭坊的老板肯定不是個省油的燈。
這家伙不僅在賺賭徒的錢,還設立了一處高級的娛樂場所,用來結識各個有勢力的人物家族。
這些人脈有時會比紙面上的金錢更有價值,怪不得焦亭長前兩日來西街,奈何不了這賭坊呢。
那賣油郎窮,是不可能去后面兩間賭坊的,自己得想辦法去第一間才行。
“有意思,不過我這人對過家家的游戲沒什么興趣,今日就先來這地方試試手氣吧。”
許清拒絕了掌柜的提議,不由分說的跨入房間。
房間內光線昏暗,人影憧憧,每張賭桌前都圍滿了興致勃勃的賭客。
但在冷風的貫入下,眾人還是暫且放下了眼前的事物,俱都回頭看向了這個生面孔。
這些賭徒嗜賭如命,常年累月的混跡于各大賭場,能看出來許清的穿衣打扮很不一般。
而且其身邊有掌柜的跟隨,想來是個出身不凡的大人物。
“許公子,您也看到了,這地方和您的身份地位有些不符,不如咱們換個地方?”
許清聽到一聲微弱的鳥鳴,擺了擺手,朝著正中心的桌子上走去。
眾人在聽到掌柜剛剛的稱呼后,也是愣住了。
“許公子?莫不是素州許氏,姑姑是宮里……”
“閉嘴,你不要命了!”
許清出現在賭坊并不讓人意外,但這種世家子弟一般都會去些更為高檔的場所,出現在這里實屬少見。
這讓賭徒們有些好奇,想看看許清要做些什么文章。
“下注。”
許清走到桌前,將自己的袍服向外一撇,坐在了莊家的正對面。
桌子上擺有不少的錢兩和搖骰子所用的道具,看來進行的玩法也是最為經典的比大小。
許清將袖子里的百兩銀票取出,放在了大字上面。
“全壓上去,今日我可得玩個盡興。”
頭戴方帽的搖骰人看了眼掌柜,待對方微微點頭后,將骰盅朝天舉起,然后拍在桌上用力一震。
許清看了眼他青筋暴起的手背,笑著說道:“我猜我這把運氣不錯,你們說呢?”
候在身后的掌柜趕忙賠笑,恭維道:“是是是,許公子的手氣哪有不好的時候?”
那些賭徒的注意力倒不在許清身上,而是全神貫注地盯著骰子。
在他們看來,許清的身份再尊貴,也不如賭桌上的輸贏重要。因為這他們不少人都指著賭坊一夜暴富,從此成為人上人。
“大。”
隨著擲骰人將骰盅挪開,大的點數讓周圍的賭客看紅了眼。
“許公子的手氣不錯呀?要不要跟著他下兩把注?”
“再看看吧,新手運氣紅點很正常。”
許清不理會周圍人的討論,將剛剛贏到的錢財又一股腦的推到了大字上,繼續笑道:“我還賭大。”
擲骰人晃完骰子,揭開喊道:“大。”
“又中了?”
“真的假的?”
雖然這第一間賭坊的賠率小,但押對了注,也是按翻倍進行的。
短短兩盤,許清便收攬了桌上其他小戶的錢財,拿到了五百多兩的銀錢。
這使得圍觀的賭徒們心思轉動,都想跟著許清博上一把,發家致富。
果不其然,在第三盤結束后,許清押注的大又贏得了賭桌上的錢。
“我還賭大,全押。”
緊隨而來的,便是一群賭徒跟風而行,全都跟在了他的屁股后面押注。
“我也跟著許公子押!”
“對,都押大!許公子押什么我們押什么!”
“……”
短短一瞬之間,賭桌上就疊起了高高的錢山。
那掌柜的站在許清身后摸了摸下巴,被正對面的投骰人看在了眼里。
他馬上改變了手法,將蠱筒輕輕震在了桌上。
骰筒剛剛落地,許清就突然伸手,抓住了投骰人的手腕,驚得對方渾身一顫。
“這次不是大,是小。”
“啊?”
此話聽得賭徒們全都慌了神。
這可是他們不少人的家底,就等著跟許大公子撈點油水翻身了。
“許公子,你可不能瞎說呀。”
“對呀,許大公子,烏鴉嘴可是賭場大忌。”
許清笑意不減,抓著對方的小臂向上移開。
眾人在看到筒里的點數時,目瞪口呆,紛紛傻眼。
整個屋內,響起了鬼哭狼嚎的慘叫聲。
“真的是小!”
“完了!全輸沒了!”
人群之中,有人察覺到了一絲異樣,他提出疑問,“等等,你們不覺得奇怪嗎?為什么許大公子會清楚這點數的大小?”
“對呀?他說的四次全都對了,莫不是這賭桌上另有玄機?”
這兩句話讓眾賭徒們瞬間清醒,接連蒙對數次答案的可能性實在太低,而且這許大公子的自信,很難讓人相信他是僅憑運氣確定結果的。
“大家別急!我家在這西街巷子里開了一年,什么時候誆騙過大家,莫要血口噴人呀!”
掌柜見坊內的形勢不對,急忙站出來為自己辯解。
“許家大少也就是運氣好些,才能猜中輸贏……再說了,他不是也輸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