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建造熔爐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到了這個問題。熔爐一側的爐壁上是經過特殊的處理的。

原本渾圓一體的熔爐在建造的時候便留了上下兩個小孔，用平板的厚瓷片進行了封堵。這會兒只要用鐵釬捅破瓷片，里面的東西就能流出來。原本設計的上面的小孔用來掏出冶煉爐渣，下面的小孔用來接取鐵水，現在看是不成了。輕薄的瓷器能夠透光，那封堵的瓷片雖然厚實，但依然能透過瓷片看到熔爐里面隱約的光。上下兩個孔洞透出來的光一模一樣，估計開孔開得太靠下了。

之前爬到架子上面觀察熔爐里面情景的年輕鐵匠原本想要自告奮勇，依然爬到架子上，從上方熔爐口下一個長柄的勺子，將爐渣撈出來，卻被徐青否決了。

“公子，咱們這一爐就是試驗煤炭煉鐵能不能成，只要能得到熔融的鐵水，便算是極大的成功，哪怕只有一丁點也行。熔爐設計不成功，以后更改設計就是。現在委實不能讓人冒險，這熔爐太熱了。”

朱瞻圻當然同意徐青的話。這泥巴盤成的熔爐在這么高的溫度下還能堅持，尤其是在里面極有可能是熔融鐵水的情況下，已經讓朱瞻圻在心里面燒高香了。這會兒可沒有什么耐火磚等材料，后世高爐搭建的材料朱瞻圻也只是一知半解，根本給不了徐青任何借鑒。這幾個時辰不間斷燒下來，朱瞻圻也是滿腹心思，一方面是擔心自己提供的法子到底能不能煉出鐵來；另一方面則是擔心這熔爐到底能不能支撐到熔煉結束。萬一中途熔爐塌了，里面的鐵水奔流出來，事情就大條了。

所以他一直注意著不讓人靠的太近，每次加料的時候都讓朱瞻圻有些提心吊膽的感覺。

徐青見朱瞻圻點頭，立刻便駁回了那年輕鐵匠的提議。讓人在加料用的行車上面掛了個荷花缸一樣的東西，但比荷花缸可小多了，只有腦袋般大小。顏色灰撲撲的，看起來有些臟。

這東西看起來不起眼，卻耗費了另一位工部大匠極大的精力。他從朱瞻圻與徐青的交流中知道了有坩堝冶煉這回事兒，與徐青等人討論了半天，覺得大概和炒鋼法差不多的原理。徐青忙著弄熔爐、煉焦，便把朱瞻圻隨口一提的坩堝冶煉拋之腦后了。這位名叫鄒智竑的大匠卻對“坩堝”這種東西產生了很大的興趣。纏著朱瞻圻討論了半天，也只從朱瞻圻這里知道冶煉用的坩堝大抵應該是石墨坩堝，而石墨在這個時代名叫石黛、石涅、石螺，主要作用是給女子畫眉……

而廣東河源附近，就有這玩意兒的礦藏。不過這時候并不將這東西當成什么價值極高的礦藏，不過是給女子畫眉的物事，能有多大價值？但如果一旦驗證這東西能夠用來煉鋼，價值就無法估量了。

鄒智竑動用了欽州港營建指揮部的人，走官面手續快馬將這種黑乎乎的石頭從河源運送到了欽州。

怎么制造坩堝朱瞻圻當然一知半解，鄒智竑便自己下了功夫研究。石墨礦石質軟，但強度不大，想要直接雕琢出一口鍋的模樣是不可能的。粉碎后加水塑形，卻又沒有什么黏性。還好朱瞻圻在鄒智竑無從下手的時候終于想起了后世十分常見的文具：鉛筆，便告訴他混合上黏土再試試。

鄒智竑不覺得這么簡單的法子能起作用，但做了幾次試驗之后居然發現似乎解決問題的關鍵好像就是這個。而且他汲取了陶瓷燒制的經驗，將石墨和黏土混合塑形之后得到的像鍋一樣的器皿放到窯里面燒了燒，便得到了如今朱瞻圻看到的這個黑乎乎的東西。

將這個看起來不怎么精致的玩意兒用行車吊著放到了熔爐專門留出來的孔洞下方。徐青深吸了一口氣，與那個年輕的鐵匠一起架起了一根長長的鐵釬，對準那還在透著微光的厚瓷片搗了下去。也許是過于激動，第一次還沒對準，鐵釬直接懟在了爐壁上面，把朱瞻圻驚得心都快蹦出來了。還好熔爐經過高溫磨煉，經受住了這一擊。

第二下終于對準了方向，將厚瓷片一擊而碎。還沒等徐青二人將鐵釬子抽出來，便看到一股金紅色的液體帶著耀目的光芒、散發著滾滾的熱量，從空洞里流了出來。

這一瞬間似乎那股液體流散發的光亮照亮了整個工坊。激動的徐青拋下手中的鐵釬，不顧禮儀地將地上咧著嘴笑的小豆丁直接抱了起來，直到鄒智竑看不過去，過來提醒，才不好意思地將朱二公子小心放下。

“公子，在下委實激動，孟浪了，還請公子恕罪！”徐青不好意思地朝朱瞻圻告罪道。

“沒關系沒關系！”朱瞻圻可沒工夫搭理徐青，瞇著眼睛盯著那從熔爐中留出來的帶著光芒的液體，嘴里道，“徐大匠，趕緊看爐子那邊，我瞅著似乎有渣滓流出來了！”

徐青雖然之前說了，只要是能煉出鐵水來就算是成功，并不在乎里面的爐渣是不是被撈出來了。但既然能得到純凈的鐵，為何還要留著里面的渣滓？聽到朱瞻圻的話，趕緊回頭，略微一打量，便趕緊讓人架起一個前面帶著圓環的長桿，將那坩堝套住，往外拉了拉，讓從熔爐中流出來的帶著渣滓的殘余鐵水不再流入坩堝中。

那年輕的鐵匠往前靠了靠，發現還是極熱難耐，便和另一個鐵匠極為小心地拽著長桿，將坩堝一直往外拉，遠離了熔爐，忍著從坩堝中散發出來的高溫靠了過去，用一根木頭雕刻出來的勺子從鐵水表面往外撈流進去的爐渣。

木頭勺子下到鐵水中的瞬間便燃燒起來。借著曾經炒鋼的經驗，那鐵匠瞇著眼睛在鐵水中攪了一圈，便將那長柄的勺子拉了出來，至于里面的爐渣有沒有撈出來，朱瞻圻也沒看到。

“這東西不好使！”鄒智竑搖搖頭，道，“后面等做個小的坩堝，按在長柄上，應該能當勺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