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遠(yuǎn)山區(qū)的鄉(xiāng)民，白天為民，黑夜為匪的情況極其常見。

究其根本原因，就是吃飯問題，以及犯事的成本問題。

有得吃有得喝，誰肯當(dāng)匪？

做賊要被殺頭，誰肯做賊？

平了那個村落的“匪患”，很容易。

光在場的就二十來個精壯男子，如果再加上自己衛(wèi)隊(duì)，估計(jì)不用一刻鐘，整個寨子就能抹掉。

但是這樣子做，跟清軍屠人家村子有啥區(qū)別？

就算只是殺了“首惡”，他也沒辦法解決“吃飯”這個問題，寨子的人也還是會繼續(xù)白天為民務(wù)農(nóng)，黑夜攔路做匪。

無他，都為了肚子。

吳世璠想到這，直接陷入了沉默。

恰逢此時，胡國柄帶著丁一川幾人回來了。

只見幾人渾身污黑，丁家?guī)兹俗咴谇邦^嘻哈打鬧，滿臉胡茬的胡國柄走在后頭，低著頭想著什么。

丁一川眼尖，看到吳世璠在，興奮得大喊“少爺”后，趕緊跑了過來。

其余幾人看見后，也紛紛喊著“少爺”跑到吳世璠跟前，一股腦地分享這些日子有多刺激。

而胡國柄被丁家兄弟的叫喊聲驚到，才發(fā)現(xiàn)是吳世璠前來。

“少爺，這幾天真是刺激啊。”

丁一山人還沒到，就巴不得趕緊說話。

“胡衛(wèi)長帶我們爬樹、臥草，夜晚還帶我們?nèi)グ谴皯簦銢]看見，晚上那叫聲，真是……”

丁一山似乎想到了什么旖旎的畫面，臉“唰”得一下就紅了。

“你亂講，那女子是被逼的！我明明聽見她在喊‘不要’！”

靳南年紀(jì)較小，聽見自家表哥亂講，氣得直跺腳，隨后指著一邊的胡國柄說道：

“少爺，我要去救那個女子，胡衛(wèi)長不肯我去！”

丁一山不高興了，出口辯駁：

“你懂不懂摜跤啊？那女的是壓在男的身上，分明是占了上風(fēng)摜贏了！”

隨后兩人就著那晚房里兩人摜跤誰贏這個問題，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來。

吳世璠的臉?biāo)查g就黑了。

讓你們?nèi)ッ松秸牡祝銈內(nèi)ッ@個？

靳東年紀(jì)大點(diǎn)，懂那晚是什么情況。

聽到自家弟弟這么不懂事，小臉一紅，直接給兩兄弟腦袋一人一個巴掌，一手一只耳朵把兩人拽到一旁。

此時，胡國柄也走了過來，躬身行禮。

“見過公子。”

吳世璠“嗯”了一聲，陰沉著說了句：

“你們倆過來。”

等走到一旁后，丁一川想要解釋兩個弟弟的事，卻見吳世璠擺了擺手。

“無妨，什么情況你們說說。”

胡國柱與丁一川對視一眼后，互相點(diǎn)了個頭，丁一川先說道。

“少爺，這幾日胡衛(wèi)長帶我們潛行、穿插、摸哨，已經(jīng)把整個寨子探清楚了。”

按丁一川所說，這個寨子叫盤龍寨，山勢不算陡峭，就是一個倚靠山陵地勢建造起來的小山寨。

人數(shù)也沒有所謂的四五百人，只有幾十人的核心，其余的一百來人不過就是嘍啰，還有剩下的就是普通的村民。

丁一川拍著胸脯信誓旦旦：

“少爺，現(xiàn)在讓我再去一次，我閉著眼睛都能從里面走一個來回。”

聽到這里，吳世璠露出滿意的笑容，點(diǎn)了點(diǎn)頭夸了一句“做得好”后，就讓丁一川去休息了。

等丁一川走開后，只剩下吳世璠和胡國柄二人。

吳世璠臉上的笑容也瞬間陰沉下來，望著胡國柄道：

“老胡，你有什么要補(bǔ)充嗎？”

胡國柄畢竟在江湖上混了十幾年，一眼就看得出吳世璠心里是壓著怒火了。

幾個年輕人根本沒有意識到，吳世璠讓他們?nèi)ッ思疑秸灸康氖鞘裁础?

沒有外人在場，胡國柄對吳世璠的稱呼也變了。

“少爺，奴才有罪，是奴才沒有管好他們。”

胡國柄一開口，就是請罪，讓吳世璠反而不好說什么。

接著就是說出了此行的收獲。

一個是丁家?guī)仔值埽拇_都是好苗子，上手快，摸爬滾打一教就會。

“他們手上的功夫，應(yīng)該是戚爺爺軍中的刀法。”

胡國柄口中的“戚爺爺”，就是戚繼光了。

第二個收獲，就是剛摸到的所謂“山賊”，其實(shí)是一伙土匪控制下的幾個村子。

這伙賊匪核心人員大概有四五十人，其中還有十來匹馬，控制著臨近三個小村莊，村子里每年秋收，都要把糧食上繳給他們。

而且他們每次去“犯事”，都會在每個村里裹挾十來個鄉(xiāng)民跟著他們一塊去，拉他們村子的人下水。

于是浩浩蕩蕩，讓人感覺每次劫道，都有一百多號人的感覺。

若是村里有人不從，則是喊打喊殺。

并且綁票、搶劫等“犯事”得來的錢財(cái)，也會分一些給裹挾的鄉(xiāng)民家人，并且恐嚇鄉(xiāng)民已經(jīng)是跟他們一樣，都是“賊”。

一旦官兵知曉后要圍剿他們山賊，那跟著搶劫的鄉(xiāng)民們也得跟著死。

不跟著賊去搶，會被賊殺死；

被賊裹挾去搶，會被官殺死。

左右都是死，鄉(xiāng)民們也沒得選，只能選擇跟著去搶。

也因?yàn)榇遄永锏娜硕加蟹荨胺甘隆保屵@幾個村子的人，都不敢得罪他們，更不加敢去報(bào)官。

而鄉(xiāng)民們的妥協(xié)，也讓他們更加猖獗……

“混賬！”

只是聽到這，就讓吳世璠感到非常生氣了。

這么明晃晃的裹挾百姓，一旦讓他們再繼續(xù)坐大，那百姓就真的不知官府，只知土匪了。

“官府呢？！他們干什么吃的！”

吳世璠的怒氣再也止不住，破口大罵。

這種事情太棘手了。

在民匪不分的情況，剿匪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屠村。

把整個寨子圍起來，連同村民一起抓了甚至殺了，簡單粗暴有效。

后世的年羹堯僅用一年，就平定四川大大小小的土匪，而且連奏捷文書里寫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寧”，用得就是這一招，簡單高效。

當(dāng)時的四川地廣人稀，年羹堯就算帶著兵在四川走上一圈，都得走上一年。

更何況還是邊行軍邊剿匪。

所以要在短時間內(nèi)平定四川土匪、立下功勛，最直接的辦法就是讓“民”消失。

民，匪所依也。

無民，自然也就無匪。

此為后話。

但是，吳世璠不能做這種事。

文武大員都在看著他接下來要怎么做，如果最后發(fā)現(xiàn)，堂堂周王世孫連拿下個小山寨，都要靠大規(guī)模屠村才能拿的下。

這水平未免太低了吧？

胡國柄低著腦袋不說話，靜靜站在一旁等待吳世璠發(fā)泄他的怒火。

等吳世璠氣撒得差不多時，胡國柄終于聽到吳世璠一臉黑青，嘴巴里蹦出一句“有辦法沒？”

胡國柄知道，該自己表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