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顧全成,莫依然獨自立在窗邊。今日的相遇讓她生出些不安來。她在心里將剛才的問題飛速過了一遍,心下漸漸明朗起來。
顧全成離開朔國來到望國,渾元是知道的。這就說明顧全成是帶著某種目的,而且結果一定是對朔國有利的。有或者,顧全成根本就是渾元王子派來望國的。他到望國的時間是十年前,那個時候虞國和朔國剛剛簽訂了停戰協定,雙方約定三十年不動刀兵。
那么,渾元王子想從望國得到什么呢?又是什么讓他籌謀了十年,至今未得?這就要從顧全成的行蹤來判斷了。他現在是敖牧府的太師,就是望國太子的老師。望國太子又領百官事宜,那他豈不是直接影響著儲君和丞相?他費盡心機進入如此核心的位置,到底想得到什么?
莫依然心頭忽然一緊:難道,事情真如她前番猜測那樣?可那終歸只是猜測,沒有憑證。
可是總該有些蛛絲馬跡才對。莫依然靠在窗前,閉目沉思。剛才的對話中,顧全成曾屢次問到頡利唐思賢。如此看來,他和唐思賢并非一條心,甚至還有所忌憚。難道唐思賢握著他什么把柄?看來問題的關鍵還在唐思賢身上。
莫依然倚窗而立,輕輕嘆了口氣。看來,唐思賢是躲不過的。所幸,她的第一步棋沒有走錯。
莫審行回到雅格已經是三日之后的事了,一并帶回的還有七八車鹽茶絲綢。大門前伙計們吆喝著卸貨入庫,后堂,莫依然沏了一壺清茶,兩人閑話家常。
“這次走虞江,遇見了戚二爺。他讓我把這個帶給你。”莫審行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個竹筒。莫依然接過,將竹筒的蓋子擰開,倒出信箋。
彩色薛濤箋自己婉約,莫依然一喜:“是月兒?”
莫審行道:“我不知道啊。戚二爺只說挺重要的,讓我親手交給你。”
莫依然將信箋展開,一目十行。讀到末尾處,不禁蹙了眉頭。
“怎么了?”莫審行問。
“朝堂出亂子了。”莫依然說,“有臣子聯名,請皇上禪位攝政王。”
莫審行說道:“這不是好事么?反正現在攝政王也和皇帝沒什么區別了。”
莫依然搖搖頭:“時機不對。”
莫審行也搖搖頭:“不明白。”
莫依然將信箋收起,說道:“所謂禪讓,一般有兩種情況。第一,就是皇帝重病時或臨終前將皇位傳給有功之臣,而非太子。這種禪讓通常以輔政為名,其實是將實權轉移。到最后要么輔政大臣正式登基稱帝,要么太子長大奪權;第二,就是國家發生了某種重大事件,比如戰爭,又或者皇族內部的崩潰,皇帝不得不將皇位禪讓給旁人。這個,用不著我舉例子吧?”
莫審行一笑,點點頭。
莫依然繼續說道:“可是眼下這個情況,皇帝既非病重,國家也沒有發生什么大事。在這個時候忽然禪讓,皇位變動,只會引發一個結果。”
“什么?”莫審行問。
莫依然沉聲說道:“皇位變動,在朝人心惶惶,在野流言四起,社稷不穩。于內,極有可能讓亂黨有機可乘,爆發動亂。于外,更給了四鄰入侵的機會。”
“那怎么辦?”莫審行問。
莫依然道:“我現在寫一封信,你派人交給戚二爺,讓他帶給杜月。其中利害,希望牧臣和趙繼能看明白。”
莫審行愣了愣,道:“我就把這個給戚二爺就行了是吧?”
“嗯。”莫依然說著,仍在沉思中。
莫審行點點頭,后面那幾個人名他是真沒記住。
突然,莫依然睜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冷氣,道:“我明白了,我知道渾元在策劃什么了!虞國,他一直沒有放棄吞并虞國的野心。”
“渾元王?那個朔國國王?”莫審行問。
莫依然沒理他,眸光暗沉,自言自語道:“十年前他一邊簽訂停戰協定,一邊派顧全成來了望國。望國和他攻打虞國的計劃肯定有關系。現在萬事俱備,他就要開始動手了。第一步,就是從內部重創虞國。”
眼下最需要弄清楚的,就是他到底和望國達成了怎樣的盟約。望國是會袖手旁觀,還是跟朔國一起進攻虞國?
莫依然猛然抬起頭,道:“三哥,你得幫我。”
“沒問題。怎么幫你?”莫審行問。
莫依然道:“望國的一切對外事宜,都要經過頡利之手。我要你幫我進入頡利府。”
莫審行一愣,道:“你和那頡利不是舊相識么?進他的府,易如反掌吧。”
莫依然搖搖頭:“我不能直接去找他,必會惹人懷疑。我需要一個不得不去找他的理由。”
莫審行搖頭:“不懂。”
“附耳過來。”莫依然拉著莫審行的耳朵,小聲交代了幾句。
莫審行眉頭微蹙,道:“會不會太冒險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莫依然一笑,“況且,他也不會對我怎么樣。我有把握。”
莫審行點點頭:“好吧,我會派人暗中接應。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莫依然點頭:“你說。”
莫審行盯著她,端詳許久,道:“怎么看你都是當年那個乖巧的妹子啊,怎么會想出這么多陰損的主意?”
莫依然哈哈大笑,道:“三哥,你都不讀書的么?這些陰損的招數史書里多得是。”
莫審行搖頭苦笑道:“現在我算明白,什么叫‘女子無才便是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