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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倫敦第一個九〇后寶寶·1989年跨年夜

  • 明年今日
  • (英)蘇菲·科森斯
  • 4611字
  • 2024-01-12 15:59:45

康妮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看著旁邊床上的那個女人。準確地說,她看的是那個女人的腿,那雙腿又長又亮,像芭比娃娃的腿一樣光滑。都到這個階段了怎么還能這樣?康妮低頭看看自己笨拙的小短腿,上面還蓋著半英寸長的黑腿毛。進來之前她應該是刮過腿毛的,至少是她當時能夠到的地方都刮了。

康妮看到那個女人用花邊蕾絲手帕輕撫著額頭。汗水浸透了康妮的頭發和病號服,她用手帕擦汗就像用廚房卷紙吸干“泰坦尼克號”甲板上的水。可那個女人閃亮的金色頭發上竟然還扎了一條精致的黃絲帶——絲帶!都這種時候了誰還用絲帶?康妮自己那鳥窩似的頭發又黑又硬,就用以前比爾拿來捆工具的橡皮筋攏了一下。雖然兩個人之間差異明顯,但康妮與旁邊床上的女人有一個共同點——病號服下,凸起一個又大又圓的肚子。

“這兒真像是個人滿為患的停車場。”康妮說。那個女人沒有回應。她看上去似乎痛苦又疲憊。“你這是要夾緊腿堅持到午夜再生嗎?”

“不,”女人疲倦地說,“我想快點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我已經生了兩天了,可是宮縮時斷時續的。”

“我覺得你可以堅持一下,或許能拿獎金呢。”康妮說,“對了,我叫康妮。”

“塔拉。”金發女人說,但此時正好一陣宮縮傳來,她發出來的聲音變成了“塔……拉拉……”,她開始喘不過氣來。

康妮本想說些別的,但隨后也不得不停下來專注于自己的宮縮。她站起來,穿著病號服在病房里走了走,彎腰在對面的一張空床上停了一會兒,直到疼痛減弱。然后她轉身回塔拉說:“你弄錯了。你的呼吸太淺了,聽起來像只小綿羊。”

“綿羊?”塔拉問道,她看起來很沮喪。

“是的,你得從腸道呼吸,聽起來跟牛一樣,或者像河馬更好一點。你試試學河馬叫。”

“我才不會學河馬叫,”塔拉使勁搖搖頭,“太荒謬了。”

康妮聳了聳肩。她抓住病床的一端,兩腿交替做起弓步。

“你真的沒聽說過九〇后寶寶獎金的事嗎?那個人肯定是你。”

“哦,好像聽說過,”塔拉點點頭,“我記得有一次產檢的時候聽人提起過。不過我不知道還有獎品。”

“可能是我們倆中的一個呢。”康妮咕噥道。隨后,她發出一聲低沉的呻吟聲。“不過你必須得站起來,要是一直躺著,孩子可生不下來。”

“我太累了。根本走不了路。”塔拉有氣無力地說。

“不行,”康妮說,“你必須得起來,起來走,讓重力起作用。”

塔拉不情愿地坐起來,在床邊甩開兩條腿。她每動一下似乎都很艱難。

“今晚外面肯定擠滿了人。”康妮用大拇指朝門那邊揚了揚說,“他們把我們推到康復病房是因為所有的產房都滿了,我都好久沒見到助產士了。”

“平常不是也這么忙嗎?”塔拉緩緩地拖著步子在房間里挪動著,兩只手用力扶著后背下方說。

“不知道,我之前也就生過一次,我也不在這兒上班呀。”康妮說。

“哦,不行,又來了,我不行了……我不行了。”塔拉滑到地板上,好像被某種看不見的痛苦力量掏空了身體。

“試著站起來。”康妮抓住她一只手說,“相信我,站起來會好一點。”康妮扶起塔拉,鼓勵她放下前臂以尋求支撐。整個過程中,塔拉一直閉著眼睛來回搖晃,一邊呼氣一邊抽泣。“好吧,我們可以調整呼吸,但你至少得站著。”

病房的雙扇門打開了,一個身著淺藍色工作服的助產士走了進來。

“兩位女士,感覺怎么樣?很抱歉不得不把你們放在一起,但我從沒見過這么多孩子都趕著要在同一晚生下來。幸運的是我跨年夜正好沒有什么計劃,哈!”助產士輕笑一聲。

“她們都是為了獎金。”康妮說,“這兒還有個人說她什么都不知道呢。”

塔拉的痛苦過去了,現在正呆呆地凝視著窗外。康妮看著她,她知道那種感覺——上次她可是生了四天。

“哦,你沒聽說啊?”助產士說,“《倫敦新聞》上登了,說是要給第一個九〇后寶寶發一張支票。要是你問我金額是多少,我只能說肯定比他們能花的還多。”

“五萬英鎊。”康妮說。

五萬英鎊能做什么呢?可以還清比爾的商業債務,可以租一個更大的房子,甚至可以給寶寶買一些他自己的衣服——三個堂兄和哥哥都沒穿過的衣服。直到現在,她也不能讓自己抱太大希望。畢竟還有另外二十個女人可能都在想同樣的事情。

“我記得獎金是一些尿布品牌贊助的。還可以終身免費使用尿布。”助產士說。

“現在她肯定得夾緊腿堅持到午夜了。”康妮笑著說,但小腹翻滾,又一陣疼痛襲來,她的笑聲很快變成了喘息。

“對,現在跳到床上去,漢密爾頓夫人,”助產士對塔拉說,“我得看看你到什么程度了。”她拉上床圍,戴上橡膠手套。幾分鐘后,她離開床,搖了搖頭。“照這個速度,恐怕這孩子今晚上生不下來。到目前為止才開了六厘米。你得動起來,多走走。”

“我也是這么跟她說的。”康妮在床圍那邊喊道。

“那還要多久?”塔拉帶著哭腔說,“我太累了,我就想睡覺。”

走廊里響起警報聲。助產士迅速脫下手套,在洗手池上洗了手。

“庫普夫人,我等下馬上回來檢查你的情況。”

助產士像來的時候一樣,一陣風似的走出病房,雙扇門在她身后前后扇動,發出難聽的噪聲。塑料床圍后面,傳來輕輕的、孩童般的哭聲。康妮從床上挪下來,拉開窗簾,再次看著塔拉。

“不,別哭。沒時間掉眼淚了。我們得干正事。”康妮說。

“我真的不行了,我做不到,我已經兩天沒睡覺了。”

“你男人在哪兒?”

“我讓他回家了。他也沒睡,我覺得我們倆總得有個人睡一會兒。”隨后,一陣疼痛襲來,她本能地蜷縮成了一個球。康妮感覺自己開始發動了。她抓住塔拉的手腕,輕輕地把塔拉的臉拉到自己面前。塔拉開始喵喵叫,像一只貓被掐住了脖子,痛苦地發出輕微的叫聲。

“這是貓,我說什么來著?我說的是貓嗎?是綿羊嗎?還是河馬?你得往低走,快點跟我學。”

康妮開始使勁哞哞叫,從橫隔膜深處發出低沉的哞哞聲。塔拉整張臉都紅了,眼睛瞟向門口。“別不好意思。這里只有我們倆,加油。”塔拉試探性地“哞”了一聲。她專心地皺著眉頭。“再低一點、大聲一點,嗎啊啊啊噢噢噢噢……”康妮發出雷鳴般的聲音。塔拉困惑地凝視著她。然后再次嘗試模仿康妮。康妮點點頭,默默鼓勵她。起初,塔拉的呼吸是受控的,仍然像是帶著淑女的影子,但后來,她逐漸放飛自我,開始模仿康妮低沉的號叫。

“有效果,是不是?現在下來,像我這樣。”

康妮四肢并用撐在地上,在墊子上前后擺動軀干。塔拉乖乖照做。此時,康妮的宮縮越來越強烈了。她覺得自己像在尖叫,但她想控制自己,給塔拉做個榜樣,讓她知道該如何控制呼吸,安然度過這一關。兩個女人默默地一起前后搖擺。

“你生產之前去做美甲了?”康妮看著塔拉完美拋光的指甲問。

“是啊,”塔拉伸出手掌說,“怎么了?”

“那你有沒有做比基尼熱蠟脫毛之類的?”康妮壞笑著問。

“這有點涉及隱私了。”塔拉皺著眉頭說。

塔拉還在緩慢地前后晃動,她的身后突然爆發出一聲特別響亮的聲音,類似吹喇叭。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然后一把捂住嘴巴。康妮輕笑著,那笑聲漫長而愉快。

“后面還要冒出更多更糟糕的東西呢,這只是一陣小風,你這個拘謹的丫頭。”

塔拉雙手捂住臉,開始笑自己。她發出音樂般的高亢笑聲。

“哦,我的天哪,那是你的笑聲嗎?”康妮說,“連這個笑聲聽起來都有點緊張呢。”

兩個女人開始歇斯底里地互相嘲笑,停不下來。

“是的,就是我的笑聲,怎么了?”塔拉哼了一聲,眼睛開始笑出眼淚來。

“哦,別讓我笑了,別讓我笑,現在更疼了。”康妮一手捂著肚子,另一只手朝臉上扇著風說。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康妮教塔拉放松身心,放飛自我。她教塔拉按照生孩子所需要的方式移動身體。還教她呼吸、低吼、咆哮、尖叫,不要在意看起來或者聽起來像什么。宮縮開始變得更有規律了,然后也更頻繁了。這一刻終于來了。

“哎,你知道你肚子里的是什么嗎?”兩人一起調整呼吸經過又一次宮縮后,康妮問。

“一個男孩。”塔拉說。

“起名字了嗎?”康妮問。

“太多了,有太多,康妮……我不行了。”塔拉開始哭起來。

“別把力氣用在哭上。”康妮說,“過來跟我一起,照我的樣子做,我們一定能行的。那你們打算叫他什么?”

“我的丈夫喜歡約翰,跟他的名字一樣。我不知道,可能叫羅杰吧?”塔拉用手背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說。康妮皺了皺鼻子。塔拉笑了。“那就不叫羅杰了。”

“抱歉。”康妮也笑了。

又是一次收縮,兩個女人的身體現在奇怪地同步了。她們緊緊握住彼此的手,一起呼吸。

“助產士們都去哪兒了?”塔拉哭著大喊道,“他們得去給約翰打電話。”

“相信我,男人們就會礙事。”康妮在陣痛中氣喘吁吁地說道。她抬起頭時,發現塔拉已經爬到了床上,頭撞在床腳圍欄上。康妮蹣跚地走過去,撫摸著她的背。

“嘿,到明天這就會變成一場噩夢。聽著,你想知道我準備給孩子起什么名字嗎?”康妮把塔拉從床架上拉起來說,“我小的時候就想好這個名字了。”塔拉轉過身來看著她。“奎因。這是我們家族很多年前的名字。我祖母就叫奎因,她曾經說過,這個名字里有愛爾蘭人的好運。她說她從來沒見過哪個叫奎因的人過得不好。”塔拉繼續前后晃動。康妮不知道她是否在聽。“我第一胎生了個男孩,比爾說想叫他威廉。然后我就說,下一個孩子,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要叫奎因。”

助產士回來的時候,發現兩個女人一起跪在地上,手牽著手。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你們應該會同時生下孩子。”助產士說著,引導康妮回到床上,“來吧,看看你的進展如何,庫普夫人。”

康妮和塔拉一起奮戰了四個小時。塔拉的丈夫約翰回到了醫院,但塔拉說他可以在外面等著,等有新情況再說。

“我只要康妮就行了。”她告訴助產士。

私人房間空出來了,但塔拉不想搬。比爾終于也到了醫院,但康妮也說他應該在前臺等著,叫他再進來。

“那么,讓我來理一理,”助產士說,“因為你們現在互為生產伙伴,所以你們都想讓丈夫在前臺等著,是吧?”

康妮和塔拉都點了點頭。

到十一點半的時候,兩個人都快要生了。

“好,現在該去產房了。”助產士們命令道,最終堅持是時候該將兩個女人分開了。康妮和塔拉被抬到病床上,從病房里推了出去。兩個人最后一次握了握彼此的手。

“祝你好運。”康妮聲音沙啞地說。

“謝謝。”塔拉開口道。

“哦,我敢打賭,你們兩個人的孩子中肯定有一個是那個九〇后寶寶。”推著康妮的床的助產士說。

“其他人可都差得遠呢。”推著塔拉的助產士說。

康妮進產房時,看到比爾正坐在椅子上等她。他站起來,把手里正在看的報紙一折說:“你這個女人可真沉得住氣,我都在這兒等了好久了。”

“我這事兒可不是湊你方便的時候,比爾!”康妮咆哮著,“等我準備好了就來了。”

比爾再次坐下,咂著嘴唇不說話了。

康妮生了半個小時了。她已經耗盡殘存的最后一絲力氣,累得話都說不出來。有一會兒比爾站起來看了看手表,皺著眉說:“親愛的,真希望你能再堅持幾分鐘,離午夜只剩兩分鐘了。”

康妮從喉嚨里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仿佛一頭為了保護幼崽正在跟捕食者對抗的翼手龍。兩名助產士都嚇了一跳,比爾迅速回到椅子上坐下,他彎著腰,手指交織在一起,兩個大拇指迅速地來回倒。

“能看見頭了。”一個助產士說。

那種壓力開始變得難以忍受。就在康妮覺得自己繃得快要爆炸時,生了!

“生出來了。”助產士說,“哦,是個小千金。”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屏住呼吸,靜靜地等著這個小生命爆發出第一聲啼哭,開始第一次呼吸。哭了,是充滿怒氣的大哭,傳遍了整個房間,然后,穿過薄薄的醫院墻壁,另一個嬰兒的哭聲也同時響了起來。

“她好嗎?”康妮急切地望著幾個助產士的臉,搜尋著讓她安心的答案。

“非常好。”一個助產士一邊說,一邊用毛毯把嬰兒包裹起來,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康妮胸前。

“我們是第一個,”比爾堅定地說,“聽起來我們絕對是第一個。你已經熬過午夜了,親愛的,你真是個戰士,康妮·庫普。”

但康妮根本沒聽他說什么,她正忙著看蜷縮在她臂彎里那個神奇的小生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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