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獼猴桃旅行日記
- 司徒思途
- 5324字
- 2023-12-26 18:25:58
1
“李文澤說不定和岳圣滔聯合惡作劇呢?!彼巫油难揽p里擠出兩聲干笑,試圖緩和這種緊張的氛圍。
“我沒有……你自己看就知道了。”李文澤狡辯道。
“他專門欺負你這種膽小鬼?!笔济髀曇粲幸恍╊澏?,“兇宅!兇宅!”這兩個字如同一把刀子,不斷刺向石思明的心。
三人背靠著墻壁慢慢摸黑走下樓,紅木樓梯上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回蕩在這棟幽暗的別墅里,下行的樓梯如此漫長。
沒過腳踝的積水冰冷刺骨,當繞過樓梯間與客廳之間的隔斷后,縮在最后面的李文澤戰戰兢兢地伸出手指指向客廳中央:“就,就在那!”
手機蒼白的燈光順著李文澤手指的方向照了過去,只見岳圣滔身體怪異地扭成一團趴倒在積水中,身下一抹猩紅不自然地在水中慢慢擴散。
“岳圣滔,別,別裝了,嚇唬誰呢!”李文澤回頭看見宋子威臉上帶著僵硬的笑容,那佯裝輕松詢問的語氣仿佛是在安慰自己。
沒有回應。
“別怕,別怕……”石思明強壯鎮定,但聲音仿佛被周圍漆黑的環境吞噬,越來越小,他用力咽了口唾沫,“也許只是喝多了……喂!別裝了!”石思明吼了一嗓子給自己壯膽。
沒有回應。
不安開始在宋子威心里蔓延,他期望中岳圣滔自己爬起來的場面并沒有出現,甚至連惡作劇成功那種忍不住的偷笑也沒有,“他一定是想騙我們過去然后突然爬起來嚇我們一跳?!彼巫油谛睦锇蛋灯诖戎呦蛄嗽朗ヌ稀?
宋子威感到背后的李文澤用那顫抖的手指輕輕拉了他一下,但他沒有停下前進的腳步。隨著距離的拉近,宋子威慶幸自己沒有聞到血腥味,隱隱還有些葡萄酒的香氣,他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我就說,這么大的人怎么可能有事。好了,惡作劇結束!”宋子威一把抓住岳圣滔的肩膀,卻如觸電一般迅速縮了回來,回頭看向李文澤和史思明時,眼里充滿了恐懼,發青的雙唇張了張,卻是一個音節也沒有發出來。
岳圣滔的身體冰冷僵硬。
雨似乎停了。
空靈的鐘擺聲回蕩在空曠的客廳,時間也停滯在這一刻。三人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無盡的恐懼正在支配著三個年輕的大學生。
雨似乎下的更大了。
“我看看?”石思明最先反應過來,即便恐懼不斷侵蝕著內心,但此刻求證的急切心情占據了上風。他快步走到岳圣滔旁邊,拽著胳膊給他翻了個身,隨著岳圣滔的身體慢慢翻過來,石思明的瞳孔也隨之放大。
只見岳圣滔面部紅中透著點紫色,張著的嘴唇一片烏青,由于周圍的組織水腫,他異常突出的雙眼滿是恐懼和無助。一切的焦慮和絕望都凝結在岳圣滔的臉上。
“快打120??!”目睹了岳圣滔的慘狀,李文澤嚇得癱坐在地上,褲子被積水浸透。他掏出手機,簡單的“120”卻一直按錯。
石思明愣在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嗆死的?”宋子威有些不明白,在相處的這幾天里,他沒少見岳圣滔喝酒,而且每次的量都比今天要大得多,看水中混著的葡萄酒,他應該只喝了一兩口。
“酒的問題嗎?!笔济饕呀洀恼痼@中緩了過來,與其被恐懼支配,搞清楚現在的處境顯然更為重要,他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拿起了泡在水中的酒瓶,“這酒怎么一股怪味兒?杏仁露?”
“沒有人救救他嗎……沒有人救救他嗎……”李文澤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他爬到石思明旁邊,卻被石思明一把推開,他又哭著爬向宋子威,也沒有得到回應。“我受夠了……我受夠了!”李文澤站起來,向三樓跑去。
哭聲在墻壁間來回傳遞。
“杏仁露?”宋子威聽到這里,一個熟悉的名詞在腦子里冒了出來,“氰化物!”這是第一次進實驗室時師兄帶著他聞的,說這個東西有劇毒,用的時候得小心點。
“這個房間里還有別的人……”石思明不理解,明明每個地方都去過了,怎么還會有人能夠在酒里下毒。
張庭善!
2
2023年10月3日
瘋了!都瘋了!
為什么沒有人愿意救一下岳圣滔呢,他一定還活著!宋子威和石思明這兩個自私自利的人,為什么不救岳圣滔!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中,什么氰化物,事到如今還在顯擺自己的知識,卻不愿意救人!
張庭善我剛剛去敲你的房門,你為什么睡得那么死,現在我需要你……
我知道了,一定是石思明!他這個冷漠無情的人,而且一直和岳圣滔不對付,沒想到這樣兇狠,竟然給同伴下毒!
宋子威和他走的很近,我一定要告訴宋子威離這個歹毒的人遠一點!
該死,手機要沒電了,手電筒還是太耗電了。我現在要把手機關機以備不時之需,白天再說吧,只要等到太陽出來一切都會好起來。
可是雨,越下越大。
3
“你他媽倒是使點勁啊。”石思明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沖著宋子威喊道,屋外嘈雜的雨聲讓他有些煩躁。
“我他媽怎么沒使勁!”宋子威喘著粗氣,他沒想到岳圣滔這么重。
二人檢查完后準備回到房間去,但一樓的積水越來越深,宋子威擔心岳圣滔尸體被泡得不成樣子,猶豫再三,他還是提議將岳圣滔的尸體拖回房間。宋子威和石思明一人拖著一條腿,岳圣滔耷拉的腦袋不斷撞擊著樓梯,有節奏地發出咚咚的聲音。
“腦子不會磕壞吧?!彼巫油蝗煌O履_步,語氣里有些擔心。
“人都死了管他干啥!”石思明有些生氣,他現在只想趕緊離開這具冰冷的尸體,“你可憐他不如可憐可憐自己!”石思明加快了腳步,原本遲緩沉悶的撞擊聲現在變得有些歡快。
宋子威回頭看了眼岳圣滔的臉,有那么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和岳圣滔那雙驚恐的眼睛進行了對視,嚇得他寒毛直豎。石思明說得對,不如可憐可憐自己,“等等我……”
岳圣滔的腦袋拖出一段長長的血跡,樓梯、走廊、臥室……
“要不要給他抬到床上?”宋子威撒開手,岳圣滔的腿就這樣直直地撞向地板。
“你抬?”石思明已經離開了房間,走進了宋子威的臥室。他用大拇指使勁地按壓自己的太陽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我不……”宋子威隨手扯過一張被子胡亂地給岳圣滔蒙上后,便立刻跑了出去,“接下來……接下來怎么辦?”
“煩死了!我這不正想呢!”石思明一把推開宋子威,徑直走到書桌旁,拿起了那枚金屬制的鑰匙,“我覺得謎底藏在那間上鎖的房間?!彼坪跏强謶滞黄屏碎撝?,石思明現在異常冷靜,他隱隱感覺這枚鑰匙正是房東刻意留下來的。
“要不我們先睡吧,我們兩個今晚睡一起……”已經十點鐘了,黑暗吞噬著周圍的一切,什么死亡、殺人犯……宋子威現在只想休息,他不愿面對這一切。
石思明搖了搖頭,“如果……我是說如果……”他不敢繼續想下去,一個恐怖的念頭在他心中升起。
宋子威拉著石思明的胳膊,身體抖個不停,他想說什么卻說不出來,只能無助地看著石思明。
“張庭善還在睡覺你不覺得很反常嗎?”他頓了一下,接著說,“我懷疑……”石思明停了下來,不愿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反鎖!我們可以把門反鎖!”宋子威激動地說。
如果真這么簡單就好了,石思明這樣想著。在看房的時候他就留意了一下門鎖,臥室裝的是那種兩面均可插鑰匙的老舊門鎖。也就是說,即便反鎖,還是可以用鑰匙從屋外打開?!皼]那么簡單……”他搖了搖頭,打消了宋子威的幻想。
“沒事的,沒事的……”宋子威不知是在安慰石思明還是在安慰自己,他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拔腿就跑,大喊著:“我會游泳!”
“回來!你他媽瘋了!”石思明反應及時,將準備沖出去的宋子威拉了回來,“你沒看水有多深嗎!醒醒啊蠢貨!”他狠狠給了宋子威兩巴掌,試圖讓他清醒一些。
宋子威癱坐在床上,空洞的眼神漸漸有了些光亮。對,石思明說的對,雖然一樓只有二三十公分的積水,但外面恐怕已經有一米高了。宋子威冷靜下來,有氣無力地說:“所以呢……難道只能等死嗎……”
石思明盯著那串鑰匙,陷入沉思,“我們應該去找張庭善。”
宋子威沒有回答他,眼神飄忽不定。
“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我們人多。如果被他逐一突破才是最麻煩的?!笔济骼^續勸說著宋子威。
“要叫李文澤嗎?”宋子威說。
石思明臉上顯出不悅的神色,不滿地說:“我覺得他就是累贅?!?
“還是叫上吧。”宋子威在這一點上十分堅持,“畢竟我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他不明白為什么石思明對于那扇上鎖的門這樣執著,為什么他現在還能如此冷靜地思考。
“他拿走的外套……他弄碎的獼猴桃……他討厭岳圣滔……”宋子威現在感到身上渾身有螞蟻在爬,他現在不想一個人和石思明待在一起。
4
“看什么看!”那個高壯的男生沖他喊了一聲。
李文澤沒敢抬頭看對方,只有地上那雙滿是哀求的眼睛刻在了他的心底。
“救我……救我……”
李文澤站在那里,遠遠的望著,該幫嗎?李文澤不確定。
“救我……救我……”
一聲聲求助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這算是校園霸凌嗎?李文澤不確定。
“你為什么沒有救我!為什么!”趴在地上的那個人掙扎著爬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向李文澤,突然那人加快了步伐,伸出雙臂撲向李文澤。
畫面一閃而過,原本陰暗的樹林變成了明亮的辦公室,李文澤站在那里,面前是一位他不認識的老師。
“抱歉,我不知道?!彼耐榷秱€不停,不知道這樣做究竟是否正確。
“好哥們,以后我就是你大哥了,什么事我罩著你?!背隽宿k公室,他感到背后有無數雙幽怨的眼睛在看著他,那個高壯的男生搭著他的肩膀笑著說道。李文澤扭過頭看,分明是死去的岳圣滔那張發青的臉!
“呼呼呼……”李文澤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時間過去了這么久,他已經漸漸將這件事忘記,沒想到今天又夢到了。而且,岳圣滔死了……他望向窗外,一道閃電劃過夜空,滾滾雷聲從遠處傳來,“這不怪我!”他想再次躲進夢想,但嘈雜的雨聲讓本就煩躁不安的心更加——煩躁,不安。
“宋子威和石思明不知道怎么樣了,還有張庭善……”李文澤想著,他伸出手指算著旅游小隊的人數。
“岳圣滔?!彼栈卮竽粗浮?
“張庭善。”他猶豫許久最終還是沒有將食指收回,“他沒事的,他只是睡著了……”
李文澤盯著剩余的三個手指,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下一個是誰呢?”
“目前五個人?!?
他突然想到五個人碰面的第一次聚餐時,岳圣滔無心的一句話,沒想到竟是給自己下了封死亡的判書。李文澤從旅行之初開始回憶,一件件倒霉的事情仿佛真人版《獼猴桃旅行日記》,“那本該死的破書!”
屋外的紅木樓梯被踩的咚咚直響,一陣局促的腳步聲打斷了李文澤的思緒。
“李文澤,開門!我們有了新的發現?!蔽萃馐鞘济髟谇瞄T。
李文澤呆坐在床邊,遲遲沒有動作,敲門聲與雨聲交融在一起,他現在只想聆聽這美妙的交響。不出去才是最安全的,什么重要發現,什么新的線索,他都毫不在乎,他只需要靜靜地等待救援就好了。
“開門啊!我們覺得你有必要參與!”石思明的聲音變得有些不耐煩,敲門聲也越來越大,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
無奈之下,李文澤站起來準備開門,但當他剛把手放到門鎖上時,一股不安襲來,他把手收了回來,“宋子威呢?我要和宋子威說話!”
對,石思明一定是兇手!宋子威說不定已經遇害了!李文澤快速的過了遍旅途中石思明的種種行為,最終得出這個結論。
“文澤兄,快出來吧。”是宋子威的聲音,“三個人好照應,一個人落單不安全?!彼巫油]有說出心里話,兩個人也許更不安全!
李文澤松了一口氣,宋子威說得對,現在他應該待在一起,一定不能讓石思明有可乘之機!即便兇手不是石思明,三個人也更安全些。
他推開門問:“什么事?”
5
“總之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石思明懷疑是張庭善?!彼巫油倓偘l生的事情通通告訴了李文澤。
“不可能!”李文澤神情激動,極力為張庭善辯解,“他只是在休息而已!”
“但他比我們先到?!笔济骼淅涞卣f,語氣中沒有任何情感。
“你們真的確定岳圣滔是因為那瓶酒死的嗎?他有可能先天疾病……”李文澤越說越沒有信心,岳圣滔身為一名體育生,身體應該不會存在重大疾病的可能。他剛剛寫日記的時候又翻開看了一遍他從Q市帶來的《獼猴桃旅行日記》,也許是停電的原因,原本還覺得可愛的插畫此時他只感到詭異。
宋子威沒有說話,只是簡單地點了點頭。
“酒、外套、獼猴桃……”一股寒意襲來,宋子威倒吸一口涼氣。岳圣滔喜歡喝酒,自己曾在商場里丟了外套,石思明則是在高鐵站上弄碎了獼猴桃,而李文澤則恰好和日記所對應。宋子威不由得寒毛直豎,他下意識的遠離石思明——這名偷竊外套的“兇手”。這分明是一起有預謀的謀殺!
李文澤愣在原地,同樣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之中?!疤闪耍磺卸继闪恕?
“怎么不走了?”見兩人神情古怪,石思明在一旁催促道,他現在只希望踏踏實實睡上一覺。
李文澤伸手擋住宋子威,沒有要走的意思,他看向宋子威,大腦高速旋轉:“為什么主題是獼猴桃?要么是受害者,要么就是兇手……宋子威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也就是說,即便被發現,石思明也可以把自己偽裝成受害者……這也許只是個巧合……如果連環畫是人有意為之,那么下一個死的就是宋子威……”他盡量將這幅畫不和自己扯上關系,“也許我應該找機會告訴宋子威……”李文澤本想現在就告訴宋子威,但看到石思明就在旁邊,便將剛才的推理又咽了回去,“沒什么,我們去隔壁屋吧,你走前面?!彼屏耸济饕幌?,這一次李文澤沒有在意石思明不滿的目光。
石思明很想罵人,但現在顯然不是時候,“待會如果里面有人,我們三個就合伙給他放倒?!崩钗臐珊退巫油娂婞c頭表示同意,
石思明試了半天終于順利地轉動,鎖芯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
門開了。
“張庭善,我們進來了!”石思明大喊一聲給自己壯膽,他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屋內傳出金屬摩擦的刺耳的聲音,每個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三人紛紛將目光投向屋內正中央的床。門被徹底打開,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內什么也看不到。石思明打開手機照明,頓時驚得連連后退,險些癱坐在地上。
原本白凈的墻壁上濺滿了鮮血,一個古怪的血字歪扭在墻上,純白的被子中央血跡如花朵般向四周綻放,上面赫然插著一把鋒利的刀!
張庭善的確在里面。
不過,已經是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