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獼猴桃旅行日記
- 司徒思途
- 10175字
- 2023-12-26 18:25:20
1
W市的天空比Q市還要昏暗,厚重的烏云籠罩著大地,一片灰蒙蒙的景象。稀疏的雨點落入草叢,路上僅有幾個撐傘的老人步履蹣跚地走著,出租車載著四人行駛在支離破碎的小路上。
“師傅,您確定沒走錯嗎?”宋子威看向窗外,上世紀六十年代的老房子矗立在沉寂的土地上,其中不少樓房已經被整棟廢棄,一米高的雜草擋住了單元門,幾只烏鴉穿過破碎的玻璃進屋避雨。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你不會看導航嗎?”司機指著顯示屏,坐在副駕駛上的岳圣滔開了一眼確實沒有問題,“小伙子們,你們怎么找到這個地方的。”
“啊,這個……”岳圣滔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這件事,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本地朋友訂的。”宋子威說。
“哈哈哈哈,也是,不是本地人還真找不到這地方。”司機接著給他們介紹起來,“這片地上個世紀的時候還挺發達的,什么兵工廠,鋼廠都在這附近,我媳婦兒老家就是這一片的。”說到這司機不由得嘆了口氣,“本來發展好好的,結果78年國家政策一改,那些市領導們就一拍腦門,把經濟中心移向比較大的港口了。這雖然也是海邊,但是停不了船,沒用。”司機指了指那片廢棄的樓房,“那邊就是原來的家屬區,紅磚砌的多漂亮。不過年輕人能走的都走了,現在兵工廠和鋼廠哪像當年那樣牛逼,只剩下一些老頑固們不愿離開。”
出租車駛出這片家屬區,道路又重新變得平坦,不似剛才那般顛簸,前方是一連串的下坡路。司機又指著不遠處的路牌說:“瞧見了嗎,就快到了。2000年的時候有個老板從南方掙了錢回來,就在這蓋了一大片別墅群,都是老板們買著玩的,平時沒人住。”
“附近怎么連個商店都沒有。”岳圣滔看了一圈也沒發現一個小賣部,“飯店也沒?”
“這……”原本還和他們談笑風生的司機陷入了沉默,停了好久才終于開口,“前幾年這片地方好像發生了什么事,具體我也不太清楚……總之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點打在車窗上噼啪作響。
出租車停在了大門處,師傅沒有繼續向里開的意思。看著空蕩蕩的保安亭,再加上剛才師傅說的那些話,李文澤心里有些不安,“保安都沒有,看來物業早跑了。”
“還以為他多大手筆呢,沒想到是廢別墅。”石思明吐槽說。
“師傅怎么不開到別墅那里啊?”宋子威望著窗外越下越大的雨,對司機將車停在大門口的行為有些不滿。
司機對于這個要求顯得有些慌亂,支支吾吾地說:“我沒去過里面,路不熟,路不熟……”接下來無論宋子威怎么請求,司機始終閉口不言,即便岳圣滔提出加價司機也沒有同意,只是不斷地擺手示意他們下車。
雖然有些摸不著頭腦,但宋子威他們只得下車,望著朦朧的雨中飛速離去的車影,宋子威小聲嘀咕道:“真是個奇怪的家伙。”
2
“真是搞不懂!導航上不是標的清清楚楚的!”岳圣滔生氣地說。他剛把新買的球鞋穿上,現在卻已經被積水弄臟。
李文澤撐著傘,不斷跳躍著前進,試圖躲避那些大水坑,“這積水可真不少。”
雨點噼里啪啦地打在黑色的傘上,宋子威看著導航,尋找著“王公子”提供的四號別墅。“誒?”他抬起頭看向眼前的這棟別墅的門牌,不禁有些奇怪,“怎么是五號樓?”
“那往回走唄,前面那棟一定就是了。”岳圣滔想當然地說。他快步走在最前面,留下其余三個人在原地研究導航。
“我記得剛才經過的那棟是三號樓。”石思明回憶道,由于這片別墅的門牌透露出一絲古典的美的氣息,他剛剛特意留意了一下。
“我記得也是。”李文澤點頭表示同意。
“我去,這么邪門?”回想起剛剛司機奇怪的反應,宋子威汗毛直豎。
就在這時,查看前面那棟別墅的岳圣滔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那怎么是三號別墅!”已經討論過的三人對這個結果并不感到意外。
“要不咱們換個地方住吧……”整片別墅群周圍可以說是荒無人煙,“消失的門牌號”“坊間的傳聞”“慌張的司機”,李文澤越來越感覺這個地方有點瘆人。
岳圣滔拍了下李文澤的后背,把他嚇了一跳,“怕什么!興許這些地主老爺們覺得四不吉利呢,而且這么大的別墅不住多可惜。而且張庭善不在等咱們呢嗎。”岳圣滔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對李文澤多少起到了安慰的作用。
“打個電話問問?張庭善都已經進去了。”也許是“王公子”記錯了,或者說這個五號樓正是他們要找的四號樓,但即便是冷靜的石思明此時心里也沒底。
“只能這樣了……”宋子威撥通了張庭善的電話。
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此時已經沒過腳踝。宋子威將前因后果告訴張庭善后,電話對面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哈哈哈,不好找吧,我當時也摸索了好一陣子呢。我問那個主人了,他說是前幾年業主們商量把那些不吉利的門牌號換掉,帶‘4’的都被跳過去了,咱們住的房子就是五號樓。”
“哦哦,好的,我們馬上就到。”
“嗯嗯。”
“怎么樣?”石思明問道。
“還真是岳圣滔說的那樣。”宋子威看向周圍的別墅,果然“13”直接跳到了“15”。
“那我們住的這棟樓就是原來的‘4’號……”李文澤的聲音有些顫抖,但他最終還是沒有把“兇宅”這兩個字說出口,他希望只是自己嚇自己。
“哎呀,你有點太小心眼了!”岳圣滔搶過宋子威手里的鑰匙,率先踏入了別墅的大門。
宋子威緊隨其后,卻發現石思明和李文澤還停留在原地,“怎么不走啊?”
石思明沒有回答他,而是問身旁的李文澤,“這片別墅群叫什么來著?”
“陽光沙灘……”那幾塊銹跡斑斑的金屬字體,李文澤印象十分深刻。
“哦。”石思明在得到回復后便跟著宋子威走進了別墅,李文澤生怕落單,快步跟了上去。
將背包扔在沙發上后,石思明掏出手機,在瀏覽器中輸入了陽光沙灘幾個字,簡單看了幾眼,除了各種旅游景點外便是房地產的廣告,石思明有些失望,這些信息顯然不是他想要的。“也許不夠準確。”石思明這樣想著,在搜索欄前又加上了“W市”兩個字。
除卻那些垃圾廣告外,一個與這片別墅群的有關的論壇引起了石思明的注意:
“海邊那片別墅降價了你們知道嗎?”
“3000塊錢一平!真他媽便宜啊!”
“沒想到有朝一日我也有機會住進海濱別墅!”
石思明跳過這些口嗨的言論,希望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別叫了!你們也不問問為啥跳樓價!”
“這位大哥難道知道內情?”
“快講,快講,一位吃瓜群眾路過。”
“跳樓價,那是因為真有人死在那里!”
“大屠殺?死一個也不至于整片都降價啊。”
“你懂什么?死人的那棟別墅是‘4’號樓,好像是什么高利貸,男的跑了,女的吊死在那棟樓里!只留下一個孩子孤苦伶仃的,而且也真夠奇怪,原本的風水寶地,自從那件事情發生后怪事不斷,這群富人都是做生意的,迷信的很,鬧這一出誰還愿意住啊!哪怕不要錢呢,也堅持把房子賣出去,可給中介愁壞了,把那些帶‘4’的樓號都改了,到現在還是一棟都沒賣出去!”
“那不妥妥‘兇宅’!”
“太勁爆了老哥,再多說點……”
石思明沒有再繼續看下去,只感覺到身體有些冰涼。
3
這是一個三層別墅,一層是客廳、餐廳和廚房,以及一個衛生間;二層則有三間臥室和一個小陽臺;三層僅有兩間臥室,原本那間臥室的位置變成了一個露臺。
岳圣滔看著餐桌旁擺滿的酒柜,正中間放著的是一瓶葡萄酒,雖然他不懂這些,但這瓶包裝明顯比周圍的酒要高級,還有專門的射燈照著。“得等他們都不在的時候才行,我可要好好品一下這瓶酒”岳圣滔暗自計劃著。
“這可是瓶好酒。”
一陣聲音冷不丁地從耳邊傳來,岳圣滔做賊心虛不由得嚇了一跳,他扭頭看去,正是張庭善在說話。
“你很懂酒嗎?”
“我媽以前給我講過這些,不過我沒喝過。”
岳圣滔心里打起算盤,見有人主動來背鍋,他果斷向張庭善伸出橄欖枝:“哈哈哈哈哈,那一會兒我們可要一起嘗嘗。”
“好啊,哈哈哈哈。”張庭善則爽快地答應了岳圣滔的邀請。
李文澤再次見到張庭善,歡快地喊著他的名字:“張庭善!”
“又見面了,謝謝你的手串。”張庭善摘下手串遞給李文澤。
“管用吧,我奶奶告訴我說,這玩意兒可靈了,我以前還不信呢。”
張庭善尷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該對這滿是孩子氣的李文澤說些什么,“哈哈,你高興就好。”他感到眼皮有些不受使喚的打架,也許是早起趕車太困了,“我去睡會兒,困死我了。”
“現在?”李文澤聞言有些失望。
“嗯,我來這喝了杯水感覺困得不行,應該是早起的緣故吧。”張庭善打了個哈欠,繼續慢悠悠地說:“早困了,要不是等你們我現在已經睡幾個小時了。”
4
宋子威打開冰箱,里面放滿了應季果蔬,“王公子還是給我們準備些東西的。”
“這還有個冰柜呢。”唯一能說得上話的張庭善去補覺了,李文澤無事可做,便加入宋子威,他推開冰柜門,一股臭味撲面而來,“我草,這里面放的什么東西。”
“我看看。”宋子威把頭伸過來,瞳孔隨之放大,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什么東西?”李文澤見狀也探過頭來,只見里面整整齊齊擺放著幾箱獼猴桃,其中還有幾個散落在外面。《獼猴桃旅行日記》上一幅幅詭異的圖畫再度涌上心頭,腐爛的酸臭味讓他感到一陣反胃,險些吐了出來。
宋子威捏著鼻子迅速關上了冰柜門“可能……可能放壞了吧。”
“獼猴桃確實容易壞。”石思明強壓著心里的恐懼,若無其事地說。他在沙發上緩了好久,才加入到探索廚房的隊伍中,“自己嚇自己而已。”石思明不斷給自己打氣,并沒有將網上看到的消息告訴他們。
“喂!你們聽聽這個新聞。”岳圣滔坐在客廳,將電視的聲音調到最大。
“受臺風影響,預計我市3-4日將有一次明顯降溫過程,降溫幅度:沿海地區4℃左右,內陸6℃左右。大風天氣將持續到6日早上,西南風轉北風各沿海海區10級陣風10-12級,內陸7-8級陣風9級。伴隨著臺風而來的是強降雨天氣,截止到3日下午六點,我市部分鄉鎮及沿海海區出現100毫米以上降水,預計未來24小時,大部分鄉鎮將出現80-150毫米以上降水,局部沿海海區可能出現220毫米以上的降水。請廣大市民同志最近幾天注意保暖,減少外出;請有關單位和人員做好防范工作。”
“這不是我們這嗎……”石思明看著預報員所指的區域,語氣有些有些擔憂。早在來W的列車上他就收到了氣象局的短信,卻不曾想會這般嚴重。
“多大點事兒。”岳圣滔擺擺手,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反正咱也不睡一樓,真淹他還能往二層跑?”
“對了,還沒分房間呢。”宋子威提醒眾人。
石思明走在最前面,“先說好,我不睡二樓。”
“瞧你呢慫樣,你不睡我睡!”岳圣滔一臉不屑,一樓的高度可是接近五米,怎么想也不可能淹到的,他可不怕這些。“你看李文澤都不怕,是吧。”岳圣滔一把摟過李文澤,不停給他使眼色。
李文澤不敢看他,弱弱地說:“啊?我……我都行。”
二樓過道的盡頭是一個小型的看臺,木質的欄桿有些許剮蹭的痕跡,打了結的粗麻繩隨風飄蕩,少了一條腿的小板凳靜靜地待在角落中,如今已經有蜘蛛在這里安了家。
不過由于樓梯口背對著看臺,再加上陰雨天光線不足,此番詭異的景象并沒有被人看到。相反,四人被看臺正對面的裝飾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這是一副“柿柿如意”的裝飾畫,柿子樹下鮮紅的“福”字不知被誰劃了一刀,表面的玻璃也碎了一地。
石思明咽了口唾沫,繼續向三樓走去。他要搶在其他人之前在三樓挑選房間。
“也沒人打掃一下。”岳圣淘一腳踢飛玻璃碎片,發泄心中的不滿。
宋子威轉動著面前的門把手,門卻絲毫沒有反應。
李文澤見狀開口提醒宋子威:“對了,張庭善在里面休息,”
看來只能選別的房間了,宋子威這樣想著轉而向旁邊的房間走去,“這間屋有個書架,還有不少書沒拿走。”
“兒童房?”李文澤猜測道,走廊里那副破碎的裝飾畫讓他不由得心跳加快,現在他更希望住三樓的房間。
房間四周貼的是海藍色的壁布,上面還有波浪一樣的花紋,就連床單也是藍色的,“我住這間。”滿屋的藍色包裹著宋子威,一如海浪般卷走心中的恐懼,狹小的藍色空間給了他十足的安全感。
“那我住另外一間咯。”岳圣滔本以為要和他們競爭主臥,卻不曾想宋子威自己選了兒童房,“什么高等學府,我看也沒聰明多少。”岳圣滔在心中竊喜。
“那我住三樓吧。”不用住在二樓,李文澤再高興不過。
“房間我已經挑好了,你住剩下的一間就可以了。”石思明說,他剛才已經提前考察過,選擇了離露臺比較遠的那件臥室。
李文澤指了指那副“柿柿如意”,緩緩開口道:“你們不覺得……有點瘆得慌嗎……”雖然今晚不用待在二樓,但李文澤還是覺得渾身不自在。現在的他,對別墅內的一切都充滿了懷疑,偏偏這個時候張庭善在休息。
“嘖嘖嘖,這環境可真夠破的,一樓明明還好。”石思明評價道。
“打電話問一下得了,我找找房東的電話號碼。”岳圣滔心里盤算著怎樣訛對方一筆,這樣的環境實在貨不對板,他拿出手機,翻找起聊天記錄,“有了。”
岳圣滔撥通了號碼,靜靜等待對方接通。
“嘟嘟嘟……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
“有錢人就是忙哈。”岳圣滔掛斷了電話。
“要不你再試試?”電話沒有接通,這讓李文澤更覺得瘆得慌,“你要是不愿意,我來試試……”他拿出手機準備撥號。
“你好,我在開會,請問有什么事?”
“別急。”岳圣滔示意李文澤先不要打,“他給我發了條短信。”他懶得打字,便把手機遞給李文澤,“自己問去。”
李文澤接過手機,先是向房東簡單做了個自我介紹,接著便把要問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對方。
“抱歉,裝修的殘渣沒有處理。沒能讓您滿意,稍后給你賠償。”
對方只發了這樣簡短的一句話,岳圣滔臉上則已經樂開了花。
4
隨著時間慢慢推移,那份不安的感覺也隨之消散。石思明更是將房子里的每一盞燈都打開,而在開二層看臺的燈時,他無意間瞟到看臺上飄蕩著的粗麻繩。
石思明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也許論壇上的傳言是真的……”他沒有聲張,如今傳播恐懼沒有絲毫用處。石思明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迅速地將通往看臺的門鎖上后,便急匆匆地跑下樓去。
“晚上吃什么?”現在是晚上八點鐘,溫馨的暖光色燈光照亮整個客廳,岳圣滔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他現在有些餓了。
屋外的雨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積水越漲越高,有一部分已經滲過門縫,流向了客廳。
“泡面吧,或者你們誰會做飯?”宋子威說。
李文澤慢慢舉起了手,“我會一點點……”說完他就有些后悔,不該出這個頭的。
其余三人一致同意李文澤下廚給他們做些吃的,總比選擇泡面強。四個人一起下樓去了廚房。石思明和宋子威翻找著冰箱里的食材,岳圣滔則幫忙清理廚具。
“點不著火啊。”李文澤扭了幾次燃氣灶的開關,結果沒有絲毫反應。
“是不是得拿打火機點一下?岳圣滔呢?”石思明看向四周,沒有發現岳圣滔的身影。
“我剛才見他上樓了。我去把他叫下來?”宋子威回應道。
“算了,他這不成事的東西。”石思明擺擺手,繼續在冰箱里翻找吃的。
“看來飯是做不成了。”李文澤松了口氣,慶幸自己逃過一劫,“我去叫張庭善下來吧。”
“你管他干嘛,別打擾人家休息了。這有罐頭!”宋子威轉移了話題,他在一堆生菜后面發現了個獼猴桃罐頭,“怎么全是獼猴桃?”不過宋子威并不在意,繼續埋頭找了起來。突然宋子威感到眼前一黑。
“停電了。”石思明的聲音有些顫抖,黑暗襲來,原本積壓在心底的恐懼都在此刻迸發。
“不會吧……”李文澤縮到了墻角,“會不會是跳閘?”
“不是。”黑暗中隱隱約約看到有個人影出現在廚房門口,岳圣滔打開手機上的燈照明“我剛才在樓上看過了。”
“你往這邊靠點,借點光。”宋子威把岳圣滔拉過來,他剛剛又找到了個火腿罐頭,現在他只想繼續找罐頭。
“要不打個救援電話試試?”李文澤說,他在這個鬼地方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沒信號啊。”岳圣滔聳聳肩,剛才出去看電箱的時候他就發現了這一點,舉著手機四處尋找著信號,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我的也沒。”本就位于荒郊野嶺,再加上臺風帶來的汛情,石思明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說不定基站已經被沖垮了……”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這句話打消了李文澤最后一點希望,他沒有繼續問宋子威,而是加入到尋找罐頭的隊伍中去,好消息是食物還夠他們撐幾天。
“上樓吧,我看一樓遲早要被淹。”石思明催促著他們,現在水位已經沒過鞋底,再過一會鞋就會被泡濕。
“找到了!”宋子威將最后一瓶罐頭放入懷中,他一共找到兩個獼猴桃罐頭和一個火腿罐頭。從剛才的對話中,宋子威已經大致了解了現在的處境。不過他并沒有像李文澤那樣被恐懼支配,因為他知道,睡一覺情況就會有所好轉,明天早晨救援隊就會同太陽一起從海平面升起,新聞里都是這樣。
至少今晚,他有罐頭吃了。
5
“張庭善?張庭善?你醒了嗎?”
李文澤拍打著張庭善臥室的門,剛剛停電,他有些放心不下張庭善。而且,這家伙未免睡得也太久了。
沒有回答,只有雨點拍打窗戶的聲音傳到耳邊。寂靜,李文澤從未感到過的寂靜。恐懼,積壓在內心深處的噩夢。他盯著手腕上的護身手串看的出神,再度敲響房門。
“那個,停電了……我,我提前給你說一聲……然后我們現在去宋子威的屋子里吃飯,你醒了就過來吧。”
李文澤趴在門上,仔細聽著屋內的動靜,一時間他也分辨不出那究竟是張庭善的回答還是酣睡的呼聲,又或是雷聲、雨聲。
李文澤后退一步,望著漆黑的木門自言自語地說:“真的沒問題嗎?”
6
“這個書架上有不少好東西啊。”宋子威,翻看著書架上的書,其中有不少學習資料。
“我看看。”石思明走過來,看到書架上擺放著高考題精選,作文選集之類的書,“這也叫好東西?”
四人拿了一些吃的到宋子威的臥室,晚餐就是在這里進行。雖然岳圣滔的房間要更大一些,但沒人愿意和他一起。
飯后宋子威提議找找屋內有意思的東西,以此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干坐著只會讓自己被恐懼支配。
“別急,再找找。”
“這有個日歷。”李文澤將手機光照向桌面,有了新的發現,“奇怪,怎么21年的。”
“可能21年就不怎么來了。”岳圣滔聽到他們在這里找樂子,便從自己的房間過來了。
“獼……獼猴桃旅行日記……怎么這里也有?”
宋子威的嘴唇抖個不停,在手機白亮的燈光照射下,綠色的樹皮反射出詭異的光澤。其余人聞言隨之一愣,心律不由得飆升。
“你……你看錯了吧,有的輔導資料也是綠色的。”
“你自己看……”宋子威小心翼翼地將那本書遞給岳圣滔。
岳圣滔接過圖畫書,原本精致的封面如今已經破爛不堪,里面的紙張微微有些泛黃。他將書翻開,歪歪扭扭的黑色馬克筆字跡赫然映入眼簾,顯然出自一位孩童之手。
“這小子叫王什么。”扉頁上的名字后半部分不知為何被人刮去了,岳圣滔看著“王”字后面被涂抹的那個字強裝鎮定。
“放回去吧。”一向冷靜的石思明此時也慌了神,一連幾天,實在是太詭異了……即便他始終信奉科學至上的真理,然而眼前所發生的事顯然無法用常理去解釋。
岳圣滔現在只感覺皺巴巴的紙張有些扎手,他將圖畫書朝屋頂扔去,隨后罵罵咧咧地離開屋內。“你們看吧!晦氣玩意兒。”石思明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里五味雜陳。
書在空中翻轉了幾周發出嘩啦的聲音,一張白紙從中飄落,隱約可以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三人面面相覷,一時間對這張紙拿不定主意。
“要看嗎?”李文澤說話時不停地搖頭,語氣中滿是抗拒。
“你覺得呢?”宋子威看向石思明,老實說他并不愿意看這封突然出現的白紙,誰知道又是什么古怪的惡作劇。
石思明彎下腰將紙張撿起,他沉吟許久緩緩說:“我想我們沒有別的辦法……上面或許有線索。”
7
王xx,
“怎么又被涂了?這家人一定有問題。”宋子威看著涂黑的名字忍不住說。
石思明沒有回答,但心臟已經開始狂跳不止——傳聞是真的!
我希望你能看到這封信,這不是一封愉快的信,但我實在對你忍無可忍了。在我們接近二十年的婚姻中,我一直在忍受著你的暴力!你的愚蠢!你的不負責!但為了庭庭,我一直在忍耐,現在孩子也長大了,我想是時候給這段可笑的婚姻畫上句號了。
“咱們還看嗎?”李文澤弱弱地說。
“看!當然看!”石思明神情有些激動,當年塵封的秘密也許即將被揭曉。他所幸把信的內容讀了出來。
“但這……”李文澤還是有些不敢。
石思明拉住準備逃跑的李文澤,他也不管李文澤有多不情愿,繼續繪聲繪色地讀著。
第一次見你是在2000年,那時候我還在商場做銷售,你三番五次地到我們店里光顧生意,說你在創業要買西裝,來了幾次你便約我出去。當時感覺你們做生意的光鮮亮麗,你人也老實,我媽對你也滿意的不行,不久便結了婚。
2001年我懷孕了,本以為是幸福生活的開始,卻沒想到是噩夢。我懷孕的時候,你的生意如日中天,不是跑這就是跑那,反正沒有一個晚上在家里。我說你要不花錢請個保姆照顧我,你不想花那閑錢,說家里有的是人。好,有的是人,你就讓你媽來跟我們一起住。剛開始幾天還挺好,過了幾個月你媽比我都懶,怎么?是又懷了個你兄弟?預產期越來越近,我沒辦法就先回了娘家,你一聽到這消息,你急的不行,說什么我不守婦道說我嬌生慣養,給你們家丟臉了,生意也不做了,非要把我從娘家接回去。我委屈的不行,但也不能委屈孩子啊,快要生了,我經不起你折騰,現在想想當時就該狠心把胎打掉!
好在庭庭順利出生,你的生意也越做越好,家里慢慢有了點錢。我當時辭了工作,一心帶孩子,你說我沒有經濟來源,家里大事小事都歸你管。我心想著我也不是做生意的人,而且庭庭需要照顧,便沒跟你計較。結果呢?
生意越做越大,你和這個家庭的距離也越拉越遠,好不容易回來一次,還是一身酒氣。有時候項目沒談成,你就回家發泄脾氣,你罵我我就忍了,畢竟是你一個人掙錢養家,我也不好說什么。但是你為什么要當著庭庭面說?有時候動起手來連著我們娘倆一起打,你還是人嗎?后來庭庭上高中,問我為什么不和你這個畜生離婚,我說怕讓你的童年不夠完整,那天我和孩子抱著哭了好久。
“好家伙,這房東居然有暴力傾向。”宋子威聽到這里忍不住罵了房東兩句真不是東西。
石思明皺起了眉頭,從目前所獲取的信息來看,論壇的內容有百分之九十是真的。他沒有接宋子威的話,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
“這人應該叫王庭,怎么有點熟悉。”宋子威看著信中反復提到的庭庭,似乎在哪里聽說過,“我想起來了,我爸的一個伙計家孩子就叫庭庭。”
“沒印象。”雖然石思明與宋子威兩家常有往來,但石思明對這些復雜的人際關系并不關心。
“我不看了……”李文澤說。
“別走呀,馬上就完了。”
“房東會不會是反社會人格。”石思明冷冷的說道,見兩人表情一驚,他補充說:“當然只是猜測。”
李文澤聽到這話再也待不下去了,現在這種時候和岳圣滔這個傻大個在一起才更有安全感,被他欺負總比被石思明精神恐嚇要好。
“我去找岳圣滔……”
“這人可沒勁。”宋子威不再挽留,接著石思明剛才停下的地方繼續讀。
2007年你決定用掙得錢去投資,結果你問都不問我!掙了一點就又去投資,到了2015終于崩了,欠了幾百萬你可滿意了。你投資什么不問我也情有可原,說到底我也搞不清楚這些,都欠了幾百萬你還是不愿意跟我說,要不是孩子交不起學費我都不知道你捅了這么大的簍子。
我們一起共渡難關不好嗎?你為什么非要和你的那些狐朋狗友走的那么近?老宋說他發現了新的風口期,你就跟狗見到肉一樣走不動道,砸鍋賣鐵貸款也要給老宋兩肋插刀,就這還不夠,甚至讓我也去貸款,你讓這個家庭背負了多少高利貸我現在都不知道。
我已經找不到合適的話來表達我現在的心情了,就這吧,還有什么話我們下次見面再說,我和孩子明天回娘家住了。
2020年9月30日
張xx
“怎么落款也沒有名字。”宋子威讀完這封沒頭沒尾的信,有些摸不著頭腦,“這里面說高利貸,我沒記錯的話,令父在這方面可是個專家吧。”他碰了下石思明的胳膊,石思明的父親是搞投資的,其中部分業務和高利貸有些關系。
“高利貸……”如果說之前是百分之九十確定傳言是真的,那么現在石思明可以百分之百地確定論壇上看到的消息是真的。他此刻已經冒了一身冷汗,“為什么偏偏是高利貸……”也許這一切只是巧合,他不愿意再往下想。
“我記得20年的9月30日放假了。”宋子威見石思明愣在原地,便換了個話題,“那一年中秋和國慶在同一天。”宋子威將信紙折疊卻發現信的背后有一副古怪的圖畫。
“這是什么東西?”
8
第一個畫面
一個滑稽的卡通獼猴桃(綠油油、毛茸茸的,我姑且稱它為獼猴桃),穿著件皮質的夾克,左手還拿著一瓶酒。
第二個畫面
獼猴桃對著瓶口將酒一飲而盡,原本綠色的獼猴桃現在被畫上了腮紅,一臉醉意。
第三個畫面
一陣風吹來,將獼猴桃的皮夾克刮走了,它扔下酒瓶子去追。
第四個畫面
皮夾克被風吹上天去,獼猴桃一個不小心摔倒在地,摔成了一攤泥(獼猴桃滑稽的樣子十分搞笑)。
第五個畫面
一本書上記錄著第四個畫面,題目為《獼猴桃旅行日記》(看來確實是獼猴桃了)。
這一次宋子威和石思明難得達成默契,兩人一言不發,但他們心知肚明,這些畫面基本和那本圖畫書如出一轍,只是更加抽象。
宋子威用顫抖的雙手將信紙疊好重新放回書架,一串鑰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怎么把鑰匙放這里。”他拿起鑰匙晃了兩下,清脆的叮當聲回蕩在漆黑的屋內。
石思明看完后渾身不舒服,仿佛有一塊巨石壓在胸口。論壇、破碎的獼猴桃、反復出現的圖畫書,以及這詭異的連環畫……種種不祥的預兆貫穿整趟旅途。他看向那串鑰匙,并未看出有什么特別之處,“放這吧,應該是各個房門的鑰匙,我回屋休息了。”
突然一聲尖叫從樓下傳來,緊接著是一段急促又沉重的踩踏樓梯的聲音。
有人上來了,這是石思明的第一反應。高度緊張的他現在如同驚弓之鳥,一絲風吹草動就會刺激到他。石思明不敢多想,準備把門反鎖。
“是我!”
一只手突然伸了進來,阻止了正在關門的石思明。他聽出這是李文澤的聲音便把人放了進來,“怎么了?”石思明催促李文澤快點進來,等人進來后便迅速將門反鎖。
“我下樓……”
“怎么了?然后呢?”石思明是個急性子。
李文澤喘著粗氣,腦子里一片空白,任憑二人怎么催促,他也說不上一句話。
等了大概五分鐘,李文澤才終于緩過來,“岳圣滔他……”
宋子威和石思明屏氣凝神,等待著下半句話。
“死了。”
一道閃電劃過夜空照在李文澤慘白的臉上,宋子威看到李文澤的嘴唇在不斷顫抖。他似乎是出現了幻覺,遠處兇猛的海浪拍擊礁石的聲音現在聽得分外清楚。
雨越下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