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病根是照顧紀合瑞三人落下的，血管堵塞，這種疾病在地球被稱呼為腦梗，十分難治愈。紀合瑞的母親患上此病已有半年，如今癱瘓在床，除去上半身完好，幾乎每日的吃喝撒尿，都要大姐紀西亞幫忙。

家里一共三個勞動力，弟弟紀弗爾在修道院念書，大姐紀西亞需要照顧家庭，唯一能掙錢的，唯有紀合瑞一人。

他肩上的擔子很重，很重。

安撫母親過后，紀合瑞蹙著眉頭，他看著地上無心擺弄物件的弟弟，以及埋頭煮飯的大姐，緊接著走進了隔壁屋子，從上下兩層木床的底板內拉出一個箱子。

“呼！”

吹塵開箱。

他從里面拿著一個鐵質的令牌，上面可以清晰的看出‘開拓令’三個字，除此之外，箱子里還有一套凜鴉境巡林騎兵的盔甲，一個竹塊，那都是父親紀里亞的遺產。

這個令牌大約巴掌大小，是純鐵打造。

分量很足。

在曉爐城的學者宣判父親罪名之前，暗隼堡的大管家便全身沐血，將這個東西交付給了自己，他親口說過：“孩子，領主大人如今被國王監禁，之前大人給你父親的承諾無法實現，但我會給與你最大的補償，這枚開拓令你拿著，若是孩子你有想法，等你去草原邊境，暗隼堡的貴族會給你一些幫助的。”

英加和老羅姆一直念叨的開拓令。

紀合瑞早就擁有。

“紀合瑞，過來吃飯了。”

大姐紀西亞的聲音穿過木墻。

“知道了。”

紀合瑞凝視令牌許久，他將其安放在箱子里，去了外屋，跟著母親他們一同吃飯。

今天的主食是麥粥，配菜是臘魚燉卷心菜。

——————

第二天，紀合瑞早早吃了飯，準備出門。

門口傳來弟弟紀弗爾念叨《曉爐城—初級管理學》的聲音，他今年十六歲，是修道分院二年級生，主修的科目是《基礎工程學》，剛才念叨的是他今年才輔修的科目。

“哥，你出去嗎？”

“對。”

紀合瑞轉過身子。

弟弟紀弗爾將記載文字的莎草紙合上，他走到紀合瑞身邊，神色有些期待但更多的是愁苦：“哥....我寫字的墨沒了.....”

“等哥哥回來。”

紀合瑞跟弟弟打聲招呼，便朝村里的酒館走去。

他所在的巴澤克村莊位處邊境之地，地勢陡峭，多山，多河，其村里的居民多以捕魚、捕獵為生，雖然也有一些能種植的地方，但幾乎都被村里的權貴占據，其余村民只能靠著迷霧山的毛皮賺取錢財。不過也因這些原因，來自曉爐城、暗隼堡的毛皮販子，十分喜好此地。

巴澤克的毛皮資源很豐富。

但大多都散亂。

紀合瑞的腳步很快，他心里盤算著接下來的話語，沒過一會兒到了酒館。

酒館門口。

一個“弓與毛皮與酒”的招牌映入眼簾。

紀合瑞掀開棉布簾子進去，突然灌入的冷風讓里面的昏睡的酒客驀的清醒，他們徹夜飲酒作樂，白天正是酣睡的好時機，如今經這一遭，自然火氣上頭。

“有事嗎？”

紀合瑞凌冽的視線掃過所有人。

“沒....沒事....紀合瑞你忙去。”

起身的酒客見是紀合瑞，神色驟然驚醒過來。在巴澤克的酒館，即便是喝的再暈的人，也不會對‘游弓與雪劍’動粗手，因為他們都知曉，紀合瑞背后的弓與劍，絕不是貴族的裝扮品。

“嗯，英加在哪住，你們知道嗎？”

“二樓。”

“多謝。”

紀合瑞回應一聲，不過剛踏上二樓的時候，一副家居裝扮的英加便已經在一處房間門口等候。他見紀合瑞并無穿著甲胄，嘴角不由得撇了撇，但還是招手道：

“進來說話。”

酒館的屋子不大，里面堆了些鹿皮和臘肉，且僅有英加跟一個獨眼老頭。

紀合瑞拉過椅子坐下，直接看門見山道：“我需要一張雪馬的毛皮，若是英加大哥愿意派人幫我尋覓雪馬蹤跡，我可以幫你們在暗隼堡的競技賽上奪得前三名，來獲取開拓令。”

獲得暗隼堡的開拓令很簡單。

一共下放三枚，能奪取明年三月份的競技賽前三就是。

英加眨了眨眼睛，手里拿著的黑面包停在半空。

一旁瞇系眼的獨眼老頭嗤笑一聲：“雪馬毛皮暫且不說，你以為一個‘游弓與雪劍’的名號就能奪得競技賽前三？你這孩子知不知道為了這三枚開拓令，來這兒的雇傭兵都是何等人物？那在曉爐城都是鼎鼎有名的人！！我們雇傭你，只是老羅姆一直拜托我等，你真你以為自己是大人物.....”

“老克斯！”

英加打斷獨眼老頭的話。

他望著紀合瑞平靜的眼神，伸出手笑道：“雪馬的蹤跡可不好弄，不過你要是真有把握奪得前三，我倒是可以派人幫助你尋覓一下，但相應的，之前允諾你的兩千枚第納爾需要下調一千，畢竟你好像沒有跟我們一塊游蕩的想法。”

獨眼老頭和英加都沒有提及去往邊境的話，看來奪取開拓令確實是為貴族辦事情。

紀合瑞收回心思，握住英加的手。

“成交。”

“合作愉快。”

英加笑著回話，他將一旁的獨眼老頭拽過來，介紹道：“這位是老克斯，凜鴉境高地人，跟著我有六年了，常年在迷霧山深處尋覓雪馬蹤跡，經驗豐富，三天后我讓老克斯跟你一同上山，不過事先說好，老克斯只負責尋覓蹤跡，至于獵殺的事情，就要靠你紀合瑞自己了。”

“這是自然。”

紀合瑞也沒想著英加能幫他獵殺雪馬，他能得到一個經驗豐富的老獵人就很不錯了。

后面就是一些具體細節與家常便飯的談話，大概一盞茶的功夫，紀合瑞已經對英加和獨眼老頭有了大致的印象，并且跟英加好像多年未見的朋友一般。

“英加大哥，我問你個事情。”紀合瑞指著地上的毛皮：“這些毛皮，你們雇傭兵一般都是怎么處理？”

“賣給商人。”

“不過大部分都是攢起來，等湊到一定數量后，可以通過一些渠道換取成品皮革、金屬武器。”

說著他便拿出一張錢票張塞到紀合瑞口袋。

紀合瑞察覺到口袋里除去擦刀的油脂盒，還多了些英加塞給他的錢票，得益于常年對票據的熟悉，手指搓捻，不用看，這張紙上剛好刻著一千第納爾，他一時間臉色有些復雜。

“你是老羅姆向我介紹的，我也相信紀合瑞你的為人，這錢我先給你，我這幾個月都在這里，若是有跟我一同游蕩的想法，可以隨時來。”

英加拍了下紀合瑞的肩膀。

又過了一會兒，紀合瑞告別英加出了門，等他走后，一旁的獨眼老克斯才不滿道：“英加！即便有老羅姆的人情在里面，但你就這么答應一個毛頭小子？你認為他能幫咱們奪得競技賽的前三名？”

“噓~”

英加雙指放在嘴邊。

他望著紀合瑞遠去的背影，嘴角笑了笑：“我可從未見過有什么毛頭小子，能在山林里射殺一位三階的迷霧山薩滿，我很看重這家伙。”

“...........”

酒館門外。

告別了英加，紀合瑞又去雜貨店花費八十第納爾購買一小瓶黑墨水，他揣著英加給的票據走在巷口，望著天空露出的橘紅。現在大概是早上八九點的時間，他將背上長弓緊了緊，咬著一個黑面包，便去往郊外獵殺馴鹿、毛兔之類的生物。

凜冬將至，家里還缺一些冬貨。

————————

三天后，晌午剛吃完飯。

紀合瑞一家人在曬太陽。

紀合瑞拿著一柄長劍在磨石上增鋒，過了一會兒，他朝一旁的紀弗爾問道：“怎么樣？這墨水是杰雷米大叔自家做的，可能沒修道院下發的好。”

“可以了哥哥，我不挑的。”

“那就行。”

紀合瑞給劍潑了道冷水，他將長劍放到眼前，剛摩的劍刃倒映出一個甲胄齊全的青年模樣。

“紀合瑞，你什么時候走？”

大姐紀西亞將母親抱回床上歇息，她將包頭的毛巾松開，如瀑般的紅發傾斜而下。

“現在。”

紀合瑞將劍插入劍鞘，他將地上要過夜的物資提起，視線不遠處，一個獨眼老頭牽著兩匹馬，正咬著黑面包朝他招手。紀合瑞轉過身去，將一千枚第納爾的票據遞給大姐紀西亞：“大姐，我需要去山里呆些時日，若是有需要，這些錢你讓紀弗爾去買些必要物件。”

“注意安全。”

“知道。”

紀合瑞提起包裹，他先回了屋子跟床上的母親告別，便跟著獨眼老克斯上了馬，一同去村子外的迷霧山脈里，去尋覓傳說中的堪比‘諾多精靈’的雪馬。

.............

村門口，車轱轆印一個接著一個。

木墻兩側的哨塔點起火把，上面站滿身穿棉布甲的長弓哨兵，還有地上一隊又一隊的巡邏隊員。

下面一群等候進入的商隊，把通往村子的路擠的滿滿當當。

“這都是準備明年競技賽的人？”

“怎么？怕了？”

“那倒不是。”

紀合瑞第一次見到這么多的人和馬。

一米三四的重馱馬，足足兩三頭拉著后面滿當的貨物。

因為冷風而渾身顫抖的南方獵馬，不斷扭動著頭顱噴出白氣，即便其主人使勁拉扯，但還是造成些混亂。

還有各類形狀的雜交馬，都被著甲的雇傭兵用手牽著，靜靜等候進入村莊的命令。

折騰了半小時。

木墻上的村長老羅姆才大聲吆喝一聲：“村里裝不下你們這么多的雇傭兵，還望諸位另去他處！我只給你們半個小時的時間，若是再不離開讓出道路，墻上的弓箭與火油可不是擺設！！”

“我們有錢！可以....”

鏘~！

一串羽箭隨風落下。

周圍的雇傭兵趕忙后撤數步，他們望著前面用夯土建成的土墻，以及密密麻麻的鐵箭頭，都拉著馬匹，帶著隨身物件離開村門口，朝著其他地方去了。

“嘿，他們來晚了。”

老克斯嗤笑一聲，這個老頭子最喜歡看別人吃癟。

又過了半個小時。

村門口徹底空曠。

紀合瑞與看門的哨兵出示證件，這才跟著老克斯一同出了村子去往迷霧山，他沿路看到許多雇傭兵就地建屋，大把的毛皮堆在地上，不過他們身上攜帶的生活物資都不多，估摸著過幾天就會有一群村民帶著貨物與他們交易。

在馬上坐了不知多久，紀合瑞感到口干的時候，眼前驀的出現一些馬車，它們停靠在路上，有一些持矛士兵在看著，車上面裝滿了基礎物資。

車上偶爾下來幾個大肚子商人吩咐兵卒。

從村門口離開的雇傭兵聚集在馬車旁，他們背上捆著些毛皮，晃動身上甲胄與商人爭吵。

那是外地口音。

紀合瑞這個土生土長的巴澤克村民聽不懂。

不過一旁的老克斯到是狠狠唾罵幾句：“暗隼堡伯頓家族的奸商！！自家少爺死在迷霧山里，就借此機會貶低毛皮不詳，一捆毛皮居然才收三百第納爾，這可比曉爐城商盟定制的價錢少了一百多！！真是滿口胡言，乘人之危，強行壓價。”

紀合瑞十分好奇：“克斯爺爺，商盟定制了曉爐城所有商品的固定價格嗎？若是違反了這些規定，會有什么懲罰？”

“怎么？你也想走商？”

“我只是問問。”

老克斯撇了他一眼：“所有商品的價格，都是在曉爐城商盟議會里約定好的，若是有故意壓價、抬價的人，便會遭受曉爐城麾下所有城池領主的追殺。不過正如你所看的這樣，上面說上面的，下面做下面的，若是真照商盟說的那樣做，經商還不如去山里開荒種地.....”

“那他們不怕領主的追殺？”

紀合瑞知曉他們見機發財的心思，但沒想到那些商人這么膽大，這人來人往的，若是有人舉報。

“怕什么？”

“既然敢做，人家自然心底有把握。”

老克斯一邊趕路，嘴里一邊念叨出許多有名的皮毛商家。

暗隼堡的伯頓家族、游蕩在曉爐城所有村落的凱爾家族、奔波于迷霧山的哈利法家族......

聽到最后。

紀合瑞才曉得皮毛生意早就被瓜分一通。

長路漫漫，等到天邊出現半邊的橘紅云朵時，紀合瑞眼前才出現一連串起伏的線頭。

他停住馬，跟著老克斯一同眺望遠方。

迷霧山脈——

仇視凜鴉境的迷霧山蠻人老家。

是位處凜鴉境背后的綿綿群山，長年積雪，物種豐富，巴澤克的村民依賴的毛皮、食物、水源、木柴等，均來自這個世代被迷霧山蠻人所占據的山脈。

“先扎營吧，這兒不安全，聽說附近有很多尋雪馬的冒險者隕落在這兒，也不知是什么緣故。”

“凍死的？”

“不知道。”

老克斯點著火把，眺望遠方：“明天你隨我去周圍看看，只希望別碰到那些迷霧山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