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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債券

順著嘉陵江到利州衛,劉不訥只用了三天。

這還是他第一次接觸衛所。

衛所,并非簡簡單單的五千六百個大頭兵在某個城池鎮戍一方。

一開始,每個軍士都有自己的家庭,當兵的去操練了,妻兒老小便在家里做些小農經濟生產工作,簡單來說一個衛所就是一個以軍事為主的城市。

衛所兵地家庭也會有自己的孩子,他們的孩子仍然是軍戶,而只需要一個孩子襲職接替父親的軍士身份,他的兄弟將以軍余的身份仍然保持軍戶身份,但是他們不再有職業限制,種田經商還是讀書科舉全然無所謂。

熊文燦就是貴州永寧衛的軍籍,家里有人讀書出了頭才搬到瀘州。

一般而言,一個衛所下轄五個千戶所,一個千戶統兵1120人,故一個衛所應有衛所兵5600人。

但利州衛僅有三個千戶所,名義上有衛所兵3360人,實際上在軍戶逃亡現象嚴重的背景下,利州衛的三個千戶手底下到底有多少戰兵還得打個問號。

停軍沒多長時間,仗還沒開始打,大同軍僅僅是在附近幾個村子組織分田,一些小地主和小軍官聞訊很快便跑了,家里的存糧都沒帶走多少,劉不訥又白撿許多軍糧。

分田的工作剛一開始,就有許多軍戶舉家來投,求著大同士卒給他們分田分糧食,不然就要活不下去了。

事實上,衛所軍屯的田產于是便成了軍官所有的私田,衛所兵名義上是軍戶,社會地位等同于農奴。

永樂年間,軍屯田畝數達到了8900萬畝,正德年間賬面上的軍屯土地只剩下1600萬畝,不到永樂年間的17%。這時,地方的衛所制已經崩潰,世襲的百戶、千戶成了事實上的地主,而普通軍戶則淪為佃戶和貧農。

到了崇禎年間,連京營都已經是“三大營軍十余萬,半老弱。……舊制,三大營外復設三備兵營,營三千人,餉視正軍,不習技擊,益為豪家隱冒”,更不要說那些多少年沒經歷過戰事的內地衛所。

連溫飽都保障不了的衛所兵,戰斗力早已蕩然無存,在極度貧困面前,不少軍戶不得不典賣田地房屋或販賣男女牲畜來維持生計,有的甚至全家逃亡。

這些軍戶遇到劉不訥率領的大同軍,不僅沒有抵抗,反而一路上對反賊的部隊竭誠歡迎。

那些隨軍的政務官都有些忙不過來,不得不抽調指導員和一些識字的兵士去幫忙量地分田。

一路上,劉不訥不停地對參謀們吐槽:“這他媽打的是什么仗?我到底是過來打仗的還是過來當政務官的?”

直到靠近廣元城,才終于發生了一些像樣點的抵抗戰斗。

因為沿路分田讓行軍速度放緩,許多離得遠的軍戶并不知道反賊搞的是些什么政策,只聽著說有一股反賊打過來了,接下來幾日怕是要打仗。

于是利州衛的指揮使把三個千戶都召集起來,不斷渲染大同軍就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一類的角色,緊急忽悠還能打的衛所兵糾集到一起守城。

走到廣元城下,劉不訥遠遠看著緊閉的城門,心里不是很痛快。

要每一場仗都是這么個打法,還不如回去剿匪。

“掌院,抓到兩個舌頭。”偵察兵揪著兩名衛所兵來到劉不訥面前。

那兩名兵丁被扔到營帳之后立馬跪下磕頭,嘴里不斷喊著:“爺爺饒命,爺爺饒命,小的什么都說!”

劉不訥喝道:“別磕了,站起來說話,大同社的兵營里不興跪拜這一套!”

兩名衛所兵戰戰兢兢地站起來,但仍是不敢抬頭。

“我問你們,城里有多少兵丁?有沒有火器?”

兩個衛所兵互相交換了下眼色,都在對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些許為難。

他們不過是給千戶老爺種地的,臨時被拉來守城,哪里知道這些?

要不是劉不訥帶兵殺到,恐怕自個現在戴著的朱漆勇字盔都不一定能落到自己頭上。

但他們害怕說不出什么東西來被處罰,又跪下來一個勁地求饒。

眼看著問不出什么情報,劉不訥嘆氣道:“算了,帶他們去隨軍政務官那里登記姓名分田。”

隨后兩名衛所兵就被拉出了軍營。

兩人根本沒聽清劉不訥說的什么,只以為自己要被拉去砍頭,一路都吵吵嚷嚷的,連褲子都濕了好大一片。

隨軍宣傳干事也是見慣了這種場景,耐心地給兩人解釋大同社的各項政策,還拉著已經被分田的老鄉給他們做工作。

兩人有點子懵逼,他們前些日子聽百戶老爺說吃人不吐骨頭的反賊打過來了,所以才領著百戶老爺新發的長槍跑進城里去,結果倒霉催的因為被逼著出城撿柴禾才被反賊抓到。

但是現在反賊的確來了,不過不是來吃人的,而是千里迢迢來給自己分田。

還有這等好事?

隨后二人便跑回家去,拖家帶口過來興沖沖地要給自家每一口人都討幾畝田。

很快,劉不訥率領的兩千大同士卒,又包圍了擁有三千守軍的廣元城,天天讓那些已經分了田產的衛所兵在城墻外邊向城里喊自己現在過得有多幸福。

城里的指揮使聽到樓下的喊話嚇得趕緊給自己手下底層軍官和軍士們大量賞賜,生怕麾下人投降。

然而,壓不住。

這些衛所兵雖說是兵,但很多人一輩子沒摸過槍桿子,現在讓他們守城和反賊拼命,全都兩股戰戰。

尤其是聽地下的那些老鄉們的喊話,許多人已經意識到自己被指揮使老爺和千戶老爺給騙了。

但對劉不訥來說,利州不像寧羌,寧羌的許多地主家都有糧食,哪怕軍務司不運軍糧過來劉不訥也可以通過抄地主家保證軍糧自給自足。

來利州這破地方不僅要讓軍隊主持分田,有時候分田了還要分點糧食出去給那些沒吃過幾口飽飯的軍戶。

連日來,劉不訥不停往城里射書,宣布破城以后只誅殺指揮使和千戶百戶,底層軍官和普通軍戶一律妥善安置。

城內軍心更加浮動。

指揮使深感不能再這么下去,便著急眾位千戶百戶準備出城決戰。

這些人不在劉不訥的寬恕范圍之內,他們要么逃要么打,但城門都被反賊給堵住了,逃是逃不脫,不如賭一把、打一場!

翌日,軍官們驅趕著衛所兵出城戰斗,但這些兵丁一心想著投賊分田,哪里還有心思打仗?出城以后立即逃跑,軍官們根本攔不住。

這些衛所兵就像魚群一樣,一開始被忽悠被嚇到,因為軍官施舍的一點小利聚集在一起,但是只要河邊的人仍一塊小石子就很快嚇的散去了。

更何況河邊人扔的還不是小石子,是餌料!

于是這些軍官也脫了衣服,打倒身邊的衛所兵搶過他們頭頂上的朱漆盔戴在自個頭上趁亂跑路。

……

隨著獲勝的軍報一起到達總兵府的還有獻城的王彥芹、劉繼儒二人和寧羌知州周應泰。

周應泰在城破之時上吊自殺,掙扎著還剩一絲氣息的時候被大同士卒拽了下來,撿回一條小命。

李弘沒有理會周應泰,他現在是大明的總兵官,對文官下手不合情理,便直接把他扔到大同理論學習班去跟培訓干部們一起聽課。

安排好周應泰,李弘饒有興致地問王、劉二人:“我聽說你二位的父兄都在朝中為官。”

劉繼儒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他是第一個獻城的,反而是王彥芹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在他眼里反正現在李弘也是大明的官,而且招撫和寧羌全城投降的時間差不多,馬虎算一下他也是投降給大明朝廷了。

于是王彥芹給李弘施了一禮,說道:“王兄父親乃是廣西參政,我父是戶部主事,兄長是錦衣衛總旗。”

聞言李弘忍不住笑了出來,問道:“就不怕皇帝聽說以后把你們父兄捉去砍頭?”

“李總兵也是大明的官,我這不算從賊,只能算從軍。”王彥芹說得理直氣壯。

“哈哈哈”李弘哈哈大笑,笑完又說道,“你們獻城有功,我不可能真讓你們從最基層的吏員做起,你們便在我身邊做一段時間的秘書,有機會再外放你們出去做政務官。”

“謝總兵抬愛。”兩人異口同聲。

“有空給你們父兄寫信讓他們致仕回來吧。”李弘笑著跟兩人說道。

“有空一定。”劉彥芹答道。

但他是不敢真的跟自己老爹寫信的,他老爹是那種剛正不阿的人物,要是聽說他的好兒子第一個獻城從了賊,怕不是要氣死。

李弘接著說道:“既然是秘書,那我問你們一些政務方面的問題”

二人對視一眼,沒想到一上來就要問政。

好機會呀!

二人同聲答道:“請總兵考教!”

李弘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你們來的路上應該有了解過,我給治下官吏發俸比大明要多,而今我麾下多了鎮一級的官吏,雖然每個鎮只保留了正副鎮長,但官員俸祿還是開支很大。其次,不斷出征的糧餉和打造軍備的開支也十分巨大,再加上今年旱情不減,我不僅要賑濟百姓,還要酌情免除一部分賦稅,錢糧有些不夠花。”

兩人心里震驚莫名,一上來就討論錢糧問題,這已經給了十分巨大的新任。

“另外,我其實只有八百標兵,這次劉掌院帶出去的都是農兵,日后正兵擴員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請問二位,可有良策?”

其實李弘也不是那么心大如此信任剛投誠的人,而是錢糧不夠使的確是當前最大的問題,財務司掌司吳志滿愁得頭發嘩啦啦地掉,眼圈一天黑過一天。

這些天來,李弘已經召集秘書和各級干部們討論過許多次,都沒能拿出好的解決辦法,問計也是不得已。

在此之前,李弘已經問過許多人了,甚至給遠在西安的汪夢錫去信問他有沒有什么想法。

熊文燦許諾的十萬石糧食根本就沒指望,楊鶴好歹真實誠給了一萬石過來,但杯水車薪而已。

如今麾下大部分地主都經歷過一次公審了,也不能無理由要求抄這些地主的家,如果再強迫這些田產已經分下去的地主們捐糧助餉恐怕會引起劇烈反彈。

之前缺糧的時候倒是找其他州縣長官借過糧食,當時州縣長官迫于壓力搜刮了些錢糧出來。

當時盤子小,而且主要是逼著縣官搜刮地主,現在李弘短時間內不打算打大仗,這樣做地方長官肯定是加派,容易引起其他州縣百姓的反感。

兩人思量片刻,劉繼儒先說道:“能否先裁撤部分吏員職務,等錢糧充足再招募回來?”

李弘搖搖頭,說道:“省不了多少錢,還會加重基層干部的負擔。”

王彥芹沒有作答,而是問道:“我來時聽說李總兵在各縣建立了許多糧行,剛建立低息借地主家的糧食,再以略高的利息貸出給農戶,現在可否提高利息吸引存糧?”

“繼續說”這種方案之前在會議上已經討論過,但李弘想聽聽王彥芹有沒有新的想法。

王彥芹繼續說道:“既然地主手里有糧食,能否以高息吸引他們來存糧,等日后糧食充裕了,再連本帶息還回去呢?”

劉繼儒有些擔憂:“這不行吧?從來都是官府向百姓征糧,哪里有跟百姓借糧的說法?”

李弘思考了一會兒,心說這種操作不就是發債嗎?

他穿越前就買過國債,不過國債依賴的是國家信用背書,他自覺現在在地主眼里不一定有多少信用可言。

畢竟過去找臨縣主官借的糧食可沒還過,而是直接特么把縣城給打下來了。

地主們此時會有擔憂,萬一買了李弘發的債券,日后還不起了翻臉不認人可如何是好?

過去也不是沒有君主搞過類似操作,漢武帝就發行過白鹿皮幣,一塊鹿皮能換四十萬錢,鹿皮不可以轉讓,也不能在市場上流通,跟債券倒是很相似。

但武帝后來翻臉不認吶!

不過李弘現在也管不了那么多,說道:“倒也是個法子,可以試試看。”

他不指望首次發債就能化解眼前的危機,地主們的想法倒是其次,主要是百姓怎么看,這種操作很考驗李弘在百姓們心里的信用和擁護程度。

不過發債的告示發出之后,債券倒是意外地受歡迎。

畢竟如果李弘作為大半個漢中的實際統治者,如果真的非常缺錢了,直接攤派加征就是,沒必要搞這么多彎彎繞。

相反李弘還免了許多苛捐雜稅,現在賺錢的機會白送過來,誰能不要?

債券很快便被那些沒了田產的地主搶購一空。

地主家里雖然沒了田產,但是浮財和存糧可多得是,他們急需新的斂財手段,年息二分的債券很對他們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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