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寧腳步沉重地回到旅館,機器人像平日那樣繼續和她打招呼。
季寧說完“下午好”,感覺像是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她揉了揉額角,快步往自己的房間走。
她走進寬敞的浴室,將那一身沾滿血腥味的衣物迅速褪去。
溫熱的水流頃刻間將她籠罩,橙色的燈光在水霧中顯得柔和。她單手撐住墻壁,低下頭,閉上眼睛,任由清澈的水珠淋洗著身體。
她殺了那么多人,身上難免沾上血,但無論怎么洗都好像洗不走鼻尖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季寧洗了很久很久,最后還是上班的鬧鐘響了,她才及時從浴室出來。
重新換上干凈衣物,她看向被扔了一地的沾染血污的衣服,把它們扔進垃圾袋。
整理好自己的著裝,戴好頭盔,季寧走出旅館,再次上班。
整個城市籠罩在灰蒙蒙的暮色中,霓虹燈在高樓大廈上閃爍,勉強透露出微弱的光芒。街道上行人匆匆而過,臉上表情冷漠而疲憊。
季寧掃過每一個路人的表情,無意識抬手想摸摸自己此時此刻的表情,掌心傳來的冰冷觸感讓她想起自己現在還戴著頭盔。
她垂下眼皮,走進帕克的義體診所,開始晚上的工作。
第三天上班,季寧已經開始有些習慣這份工作了。
無論是維修和保養展示的機械義體,還是為即將離開的病人結賬、開單子和配藥,她都變得相當熟練。
帕克也對她的上手速度感到驚嘆,詢問她是否已經把之前要背的清單背下來了。
“差不多了吧。”
“這么快啊,我記得安琪也花了將近一周的時間。”帕克含著未點燃的煙笑了笑,“學得快是好事,等你熟練了,再給你漲100。”
“好啊,我會好好努力的。”
或許是帕克這里的氛圍相對輕松,白天的血腥殺戮全被忘卻,季寧也被帕克的笑容感染,心情也沒有那么沉重了。
帕克想到什么,又問季寧:“對了,你在上野永太那怎么樣了?”
一說起這個,季寧雖然不太想提,但她知道帕克只是善意的關心。
她盡量放松語氣:“還不錯。”
“那挺好的,他們武士幫一向都挺講規矩的,能跟他們搭上關系,在23區也算是有了一份保障。”帕克喝了口熱茶。
他顯然對上野永太那幫人很是了解,季寧有些問題不能直接問武士幫的人,但是可以從帕克這里得知。
她試探性地問了幾句,帕克也沒有私藏的想法,給她慢慢講述。
武士幫是個很大的幫派,21、22、23區都在他們的勢力范圍內。
上野永太手底下那一幫人,頂多只能算武士幫的一個小分支。
武士幫不是一個集權幫派,而是分散成了一個個小團體,由獨立的「頭領」帶著。
但是帕克說,這些分散的小團體并不是真的分散,據說武士幫有一個背后隱藏的大首領。
“不過這只是據說,這種事可能上野永太這小子會知道些,但他又不會說,所以都是猜測。”帕克說道。
季寧對武士幫的了解又多了一些,心里也安心了不少。
她只跟那群人接觸了幾個小時,話都沒說上幾句,實在很難判斷武士幫和那群莫西干頭是否是一路貨色。
但現在從帕克這打聽來的消息來看,他們跟那群隨意屠殺平民的殺人狂不一樣,她也就沒那么抵觸了。
反正幫派斗爭大多就是這樣,即使她不摻和進來,該今天死的人也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她想掙錢,武士幫能給她一份掙錢的工作,這就夠了。
季寧看了一眼上野永太剛給她發來的其他任務,爽快地應下。
門口的大屏放著拳賽,季寧一邊干著活時不時留心聽著解說的臺詞,聽到緊張關鍵處抬起頭瞟兩眼。
手術室的燈由紅轉綠,帕克送走上一個客人,在前臺給自己泡了杯茶,面帶笑意。
季寧看出他今天心情很好,便開口問:“醫生,今天是碰上什么好事了嗎?”
帕克擺擺手:“不算是什么好事。就是赫爾曼,那個有排異反應的調酒師,你還記得嗎?”
“記得。你當時還跟我說了,他為什么會有這么嚴重的排異反應。”
“這家伙經常不遵醫囑,總是把自己搞得很慘。我原本還有些擔心他這次又不聽勸,強行跑去上班。”說完,帕克對著門口還沒走遠的身影努了努嘴。
“剛剛走的那個杰克,云端酒吧的常客,他說他已經兩天沒見著赫爾曼了。聽說赫爾曼請了假休息。”帕克說,“看來他這次有好好休息,我之前總是很擔心他這樣遲早會把搞出精神問題。”
季寧手肘撐在柜臺上,看著帕克面帶笑意地說著,調侃道:“23區開義體診所的醫生都像你這樣嗎?”
帕克聞言卡頓了幾秒,拽了拽腦后的小揪揪:“嗐,我這是職業病,改不過來了。”
季寧不再說什么,低頭檢查手里這條機械腿,連她自己也沒注意到自己放松的表情。
工作中有些令人不快的插曲是正常的,比如一些腦子不太正常的客人。
季寧作為導購,自然要盡心為每一位來挑選義體的客人介紹每種義體的優點。
但來的客人并不是每一位都是雇傭兵或者衣著打扮體面的客人,也有一些一看就換不起義體的人非要湊上來問東問西。
季寧只能保持耐心和職業素養,語氣平靜地和他們介紹,并試圖用價格把他們嚇走。
當然,這些人中不乏有手腳不太老實的,例如季寧現在眼前的這位。
這個男人穿著一身破舊、不合身的衣物,滿頭油膩的頭發很亂,臉上有一層看起來很不干凈的小胡須。
他舔舐著嘴唇,手指剛要往一條展示用的機械臂上摸,季寧就眼疾手快地亮出刀。
男人嘿嘿笑著,缺了一顆門牙的嘴里滿是發黑泛黃的牙齒:“我就看看,我就看看。別那么兇嘛!”
季寧手指翻動,小巧的手術刀被她用繃帶收回到袖子里,她語氣冰冷:“看就看,別亂摸。”
“我肯定不亂摸,肯定不亂摸!”男人嘴上這么說,可是眼神依舊亂瞟,不斷用舌頭舔著干燥起皮的嘴唇。
季寧瞄了一眼手術室門口的燈是紅燈,帕克還在里面做手術。
眼前這個男人看著一點也不老實,季寧打起十分精神,不錯過他的每一個細微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