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海邊碼頭的時候,馮國輝總覺得有幾道不懷好意的眼神,等他再次看過去,卻又隱落在碼頭嘈雜而又繁忙的人群中。
這讓馮國輝心中再次敲響警鐘,他知道;如今泗水城里仇恨他不死的人可不少。
每次出行都前呼后擁,可不是為了炫耀,安全是最主要的考量。
泗水城中的迎春樓
馮國輝一行前呼后擁的到來時,迎春樓的掌柜、伙計早早的就迎了出來,將他們一路熱情的引領到二樓雅座。
眾人早已經(jīng)腹中饑餓,當?shù)晷《魉橐粯佣藖泶篝~大肉的菜肴,主打的就是一個實惠。
當即大口開造了起來,那吃的真叫一個香。
隨行眾人在外面大堂坐了三桌,上的是大盆的魚,大盆的肉,大盆的菜,全都堆的冒尖,這是江湖漢子最喜歡的作派。
這年頭的人肚子里缺油水,個個都是食量驚人,堆尖的飯盆吃個三五碗都是小事兒,能甩開來造的機會不多。
雅間里
只有鄭秀才和分隊長范大力,王國珍三個人,陪著南洋公司的話事人馮國輝坐在一張八仙桌上,面前擺了幾個精致的小菜,一壺酒,坐在這里淺酌慢飲。
范大力,王國珍就像是鋸嘴葫蘆,吃一口面前的菜便放下筷子,耳邊聽著外邊的弟兄狂呼暢快的聲音,在這里如坐針氈。
鄭秀才主動端起酒杯來敬酒,他們兩個也連忙端起酒杯來陪著,跟著一飲而盡。
馮國輝看他們拘束的樣子,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后,便開口罵道;
“浦你老母啊,衰仔,跟我一起吃飯要那么拘著嗎?秀氣的像個娘們似的,仲是一副老子要吃人的樣子。
想去外面吃就滾蛋,不過我提醒你們兩個,在外面吃不準喝酒。”
“得嘞,那我們哥倆就到外面去候著了。”范大力,王國珍兩人一聽大喜,連忙點頭哈腰一抱拳,立馬轉身就溜了。
在這雅間里吃飯?zhí)y受了,氣氛沉悶的讓人難以喘氣,又不敢過于放肆。
南洋公司更多的像軍隊的體制管理,長官手持生殺予奪的大權,馮國輝在開辟南線新商路之后威嚴日盛,手下人見他就像老鼠見到貓一樣。
出了雅間
范大力,王國珍兩人腰桿立馬挺了起來,看見沒一陣子,外面大堂的三桌子伙什吃的杯盤狼藉,立馬破口大罵了起來;
“靠……你們這幫子仆街,一點孝心乜無,都不知道留一些給老子。”
“滾開,把那盤肉給老子端過來。”
一腳踹開礙事的弟兄,這倆人就跟餓死鬼一樣撲到桌子上,開始大殺四方。
范大力伸手將盤子里面吃了一半的五香醬肉肘子直接拿過來,便大口的嘶咬起來,吃的那是汁水淋漓。
王國珍直接將一只剛端上來的燒雞擺在面前,一只手捂著盤子,一只手就扯下雞腿往嘴里放,大吃大嚼的好不暢快。
旁邊幾人連忙用筷子撥拉了一些菜在碗里,笑嘻嘻的端著碗跑到一邊,蹲在樓梯口扒拉了起來。
反正方才也狂造了不少了,再吃兩碗就飽了。
坐在桌上的幾個什長見狀,知機的將吃了一大半的燒魚盆子推了過去,嘻嘻哈哈的問道;
“二位爺,怎么著……不在雅間里好酒好肉的享用,跑這里來搶食啊?”
“食屎吔,老頂坐在那里講話嘅,大氣都不敢喘。一口菜都唔得食,把我兄弟倆都憋死了。”王國珍將滿口的肉咽下去,這才解釋了一句。
“哈哈哈……怪不得呢?”眾人哈哈大笑了起來,氣氛十分之熱鬧。
這時候,從樓梯口上來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正是喬佩蕓和喬中行兩人。
范大力見到連忙放下手中的醬肘子,丟在了菜盆里,用警告的目光掃視了一圈眾人。
這才拿起衣袖抹了一下嘴,迎上去說道;“喬小姐,喬公子,二位有什么見教?”
“馮大哥在嗎?”喬佩蕓的聲音清脆,宛若珠落玉盤一般。
范大力知道自家老板對這位漂亮的喬家小姐頗有意思,當下不敢怠慢,便點頭應道;“請稍微留步,我進去回稟一聲。”
外面的響動,雅座里面已經(jīng)聽到了。
鄭秀才從里面推開門來,伸手延請說道;“喬公子,喬小姐里面請。”然后對范大力說道;“大力,吩咐一下店家,泡一壺香茗,整治兩副新的碗筷和一些酒菜上來。”
“卑職遵命。”范大力恭手應道。
雅間里
馮國輝臉上一副溫煦的笑容,站起身來說道;“說曹操曹操到,我和秀才正在議論著想要拜訪一下喬家,墨齋兄和喬姑娘就來了,當真是讓人心生欣喜。”
“慚愧,慚愧,這就叨擾了。”喬中行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臉上確有愧意。
他是一個標準的君子,等閑是不會在人用餐的時候打擾,雙方的關系沒有親密到這一步,確實有失禮數(shù)。
但架不住喬佩蕓聽到消息就坐不住,又不放心小妹一個人來,只能硬著頭皮跟來了。
喬佩蕓可沒有那么多講究,性格還有些自來熟。
她看見馮國輝便眼神明亮起來,背著兩只小手走了進來。很快便被滿桌的菜肴吸引住了,一一說道;
“哇,這么多好吃的菜。
我記得……
馮大哥上次還說有閑暇要請我飲茶,喝一肚子水有什么好,不如請吃飯吧?”
“佩蕓,不得無理。”喬中行訓斥了一句,抬手作揖神情謙肯的說道;“舍妹素來驕縱,不到之處,還請馮兄多多包涵。”
“墨齋兄見外了,令妹慧質蘭心,不為俗禮所約束,乃是至情至性率真的性子,最好不過了。”馮國輝說著,擺手請大家落座。
這時有店小二奉上香茗,撤下用過的菜肴,又添了兩副碗筷。
喬佩蕓聽說馮國輝一行去了碼頭,嘰嘰喳喳的問了一些新奇的事,馮國輝倒是很有耐心的一一回答。
聽說馮國輝有意從胡氏家族盤下海灣的地塊,新修碼頭,喬中行也來了興趣。
他說道;
“不瞞馮兄,其實我自神州游學回來以后,也曾向家父提及此事,隨之卻不被認可,終歸一場空啊!”
“哦,愿聞其詳。”馮國輝飲著茶水,目光若猶若無的從馮佩蕓俏美的臉龐上掃過。
此時,這個俏美少女端莊的坐在那飲茶,臉頰上卻無端端的飛起一抹紅云。
喬佩蕓明明沒用眼睛看,卻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一束讓人心慌慌的目光。
喬中行乃是心思純正之輩,完全沒有感覺到兩人隱秘的互動,神色一正便說道;
“胡兄,我認為
自乾隆朝開海以來,南洋諸地與神州互動日益緊密,洋商紛至沓來。
更有鴉片戰(zhàn)爭之亂,復歸昔日閉關鎖國之策已萬萬不可行,覆水難收矣!
如今海商日益興盛,尤其自暹羅輸往大陸沿海各省糧米,鴉片,洋布等大宗貿(mào)易頻繁,需求量越發(fā)壯大。
我爪哇島僻居一隅,然物產(chǎn)豐盛,糧米,木棉,油棕,香料和咖啡,可可等物,皆可用于大規(guī)模海貿(mào)。
而從大陸輸入絲綢,瓷器,陶罐等產(chǎn)品,還有更多移民,亦是絕妙的雙向貿(mào)易渠道,足可以令當前的貿(mào)易暴增十倍有余。
籍神州大陸無限之市場偉力,在東爪哇島當?shù)亟?jīng)濟飛升,市場愈加的繁盛,可謂兩全其美矣!”
說到這里
喬中行臉上難免露出一絲落寞之情,他并非喬氏家族的長子,兄長如今在巴達維亞經(jīng)營著喬氏家族的商棧,行事中規(guī)中矩。
若無意外
喬氏家族下一任族長之位,必然是落在兄長的身上,與他毫無關系。
充其量,能夠負責一地的商號而已。
所以喬中行空有抱負和不甘,也只能計劃著等到神州事態(tài)平靜以后,重返大陸求學,走一條求取功名的道路。
喬中行能有這樣眼光,倒是讓馮國輝心中一動,覺得這是個可造之才。
畢竟出生于營商大家族,國學底蘊深厚,而且能夠熟練的應用英,荷洋文,日常耳濡目染對商業(yè)經(jīng)營也不陌生。
若是能作為派駐馬六甲的負責人,倒是個好人選。
但是他并沒有急于招攬,而是考慮一番后說道;
“坦率的說,這個思路是正確的,也具備較強的可行性。
但此事有兩個難點;
其一,已方貨物運輸?shù)酱箨懀墙挥蓮V州八大行統(tǒng)一收購,還是自身經(jīng)營?
若由八大行收購,雖然資金回籠的快,但是利潤微薄,由其組織絲綢和陶瓷貨源,未免還要被宰上一刀。
若自身經(jīng)營,在當?shù)乇仨氁锌煽康暮献骰锇椋駝t資金面臨很大危險,有可能賠的血本無歸。
其二,呂宋海盜猖獗,海陸不靖,沒有強大的實力難以應付。
墨齋兄想要順暢的運營泗水至大陸沿海航線,需得有經(jīng)驗豐富的海商加上大陸牢固的關系,二者缺一不可。
想必喬老爺亦是顧慮到這一點,為慎重計,所以便否了此事。”
喬中行雖然心有不甘,但想想確實有道理,便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此時,店伙計們已經(jīng)將新做的菜肴流水般的端了上來,色香味俱佳。
馮國輝看著躍躍欲試的喬佩蕓和面色不甘的喬中行,灑然一笑說道;
“美味當前,宜舉酒言歡,其他的事當從長計議才是。來……干一杯!”
鄭秀才附和的舉杯說道;“是是是……來干一杯。
面對拳拳勝意,喬中行也暫時拋開心中的郁悶,舉起杯來笑著說道;“馮兄實乃人中豪杰,喬某欽佩不已,水酒一杯借花獻佛。”
“哈哈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