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過去了，還是沒有一個人來看他。

二鋪的廣佬不知是用上了什么手段，直接在看守所去放出獄了，臨走前給李浩然留下了自己家里的電話，說相信李浩然本來不是池中物，將來肯定能有合作機會。

廣佬走了，號子里又沒有新進來大財主，“何老大”的糧草就朝不保夕了，他這時才想起李浩然進來這么久也沒上過一次賬，就將他安排到了二鋪，委婉地對他說：“浩子，我何老大沒有對不住你的地方吧？吃的、喝的、抽的，我也從來沒有忘掉你，五監在放風場上黑你，也是我叫老五頂上去幫你解圍的吧？”

“何老大，你有話直說就是，你的情我一輩子記在心里，要我做什么盡管說。”

李浩然突然從四鋪升到二鋪，心里直打鼓，知道“何老大”話中有話。

“那我就不客氣了，這樣，號子里的香煙也鬧饑荒了，你也進來一個月了，看能不能讓家里送進一兩條香煙進來？”

白吃白喝這么久，也算幸運有個廣佬在錢和物上大包大攬，不然像李浩然這種一分錢也沒上賬的早就一腳踢到地板上去睡了。

李浩然在腦海里翻看著原宿主的回憶，好像在國慶節前被釋放了出去，心里有了底了，就對“何老大”說道：“我父母親應該還不知道我關在什么地方，我回頭向所長報告一下，讓家里人來看望一次。”

“這種小事就不用麻煩所長了，我來安排吧。”

也不知道“何老大”用了什么途徑，果真兩天后獄警來提李浩然去會見了。

媽媽一看到李浩然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爸爸還算冷靜點，但也只能仰頭看天，盡力不讓自己眼淚流下來。

“你當時為什么不說一聲，害得我們到處找，你媽媽都到縣廣播站發尋人啟事了，而且到每一個班車都貼了找你的尋人啟事，就是一點音訊也沒有，去市公安局找你那同學，說他犯事被關起來了，他爸也去省里培訓去了……”

爸爸的眼淚終究還是沒有忍住。

“老李，現在不是講過去的時候，會見時間有限，還是我來說幾句吧。”

跟著李浩然父母過來的還有一個穿中山裝的中年人，李浩然的記憶中有這么一號人，他是縣司法局法律援助所的江所長，是個律師。

“小李啊，你的案子我已經了解了，你的同學蘇向陽為了立功，將你們在黃家塘水庫打死該村民的事檢舉揭發了，現在有以下疑點：一、蘇向陽只看到你手上拿著柴刀，刀從哪來的他也說不清楚；二、你另外一位同學胡家樹的大腿被柴刀砍傷，而不是你，他也說過當時你是跟在他后面跑的，當時攔住該村民的是胡家樹，那你更沒理由轉身去將該村民砍傷；四、偷西瓜吃只是道德層面上的問題，連治安處罰都夠不上，但該村民，不對，準確地講是通緝犯卻直接向你們揮起了柴刀，就算是你砍了他也只能算是防衛過當，更何況這也算是為民除害，再怎么說也不應該將你刑事拘留；五、直接在謝師宴上將你抓走，既沒通知家長也沒通知學校，甚至連手續都不健全，辦案的刑警在程序上就有違反刑法的行為存在……”

律師口才都很好，分析起來滔滔不絕，李浩然實在聽不下去，插嘴道：“所以，你們今天是來接我出獄的嗎？”

“這個還無法做到，但既然老李請我做辯護人，我有充足的信心幫你打贏這一場官司。”

每個律師在接案子時都會在委托人面前表示出十足的把握。

“對了，在我的強烈要求下，你們這個案子已經移交我們縣刑偵大隊了，就算你暫時出不來，也能轉到我們縣看守所，至少我們可以隨時來看望你。”

江律師很為自己做出的成績自豪，李浩然卻感到萬分頭疼。

好不容易在這個看守所站穩腳，又換到新的地方，那想都不要想，新進監的苦頭又得重新吃一回，他絕對相信身為工人的父母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財力讓他一轉監就能坐上號長的位置。

“爸、媽，江律師，你們如果真為了我好，千萬別申請讓我轉到縣里去了，我在這里挺好，對了，爸，你帶錢來了嗎？給我去商店買兩條煙給我，另外想辦法往我的監號賬戶里打點錢吧。”

“好、好，我就去買，我只帶了五百塊過來，不夠我下次再來給你送，知道你在哪就好辦了。”

爸爸頭點得像雞啄米似的。

人就是這么怪，李浩然他爸在李浩然讀書時一個星期多給十塊錢都不愿意，特別反感他抽煙，現在坐牢了，錢啊、煙啊要啥給啥。

“對了，聽刑警大隊的林隊說，現在已經掌握到了胡家樹逃竄的地方，他倒跑得遠，跑到老撾去了，你放心，已經交省廳和對方聯系上了，應該很快就會押捕歸案。”

這個消息倒是讓李浩然感到欣慰，這樣說自己很快就能出去，對了，大學的開學日期已經快開始了，原宿主是不是忘了讓他父母向學校請假，推遲幾天去報到，導致出獄后沒大學可上？

“爸、媽，我的錄取通知書在看守所，看能不能請江律師幫忙將錄取通知書先要回？然后你倆想辦法找電話和我大學聯系上，說我，這樣吧，就直接說我生病住院了，可能要晚上一段時間去報到，省得過期未報到，學校還以為我放棄不去讀了呢。”

李浩然這么一說，本來聽到江律師報出了一個又一個好消息，他媽媽臉上都露出了笑容，結果又哭得站都站不穩。

“遲早孩子知道的，還是告訴孩子吧。”

他爸爸扶住他媽媽，很鎮定地問詢起來。

媽媽一聽他爸這么一說，哭得更加泣不成聲。

“浩然，你要堅強點，在知道你已經被抓進來的事以后，地區招生辦直接和你考取的大學取得了聯系，以你政審不合格將你的檔案退回了，現在已經推薦了另一個考生頂替你的學位。”

原來不是因為沒有和學校聯系，報到遲到的問題，而是招生辦做了手腳。

李浩然聽了后沒有半點過激的反應。

“浩然，大學不讀就不讀，反正讀完后還得參加工作，我已經跟廠里講好了，等你出來我就辦內退，你去頂我的職，在家人不分開也挺好。”

李浩然爸爸怕他想不開，趕緊將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

“我沒事的，爸，你還年輕著，不必要內退，我出來后自有打算。”

李浩然已經坦然接受無法去大學深造的現實了。

“時間到了，走吧！”

獄警當著李浩然父母的面，重新將他雙手銬上。

“爸，別忘了給我買煙和充錢的事，”

晚上，值班的獄警從方窗里遞進12包萬寶路和一張寫著300元金額的獄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