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鄭寶的詢問，劉渙知道今天不將鄭大的事情如實和他交代，這個少年怕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于是劉渙嘆了口氣，伸手向別處一引，示意兩人借一步說話。

見狀，鄭寶也沒有多少猶疑，當場跟著劉渙往邊上走了幾步。“劉長吏這是從瓦埠亭來的嗎？”

鄭寶當先還是想確認這幾人和自己的父親有沒有關系。而劉渙也點了點頭，沉聲開口，“奉方伯令從瓦埠亭出來，晌午前在成德查案的，線索如今指向你們鄭家，所以伙同許求盜一同過來看看。”

“可是成德出了什么大事？”鄭寶驚訝。

“麻煩不小。”頷首凝眸，劉渙抓住鄭寶手腕，“眼下我只問鄭郎君一句，你從父獲得的那匹駿馬，你家阿翁可知曉？或者他與你那從父交情如何？”

稍微錯愕，鄭寶回頭看眼矮馬，自顧搖了搖頭，“我家阿翁與從父素來不和。”看眼劉渙，鄭寶了嘆口氣，“也不怕劉郎君你見笑。阿翁與從父雖說是同宗，但本身還是有宗族博弈的。想來你也清楚，大族里總是要選拔最優異的人出來。”

“而你那從父便是更優異的？”

其能做到成德縣尉，顯然是比只做亭長的鄭大更厲害的。

面對劉渙直白的問話，鄭寶也是豪爽，直接頷首，“從父武略方面強于阿翁，是以，自幼他便勒令我強身健體。”

“如此也難怪你看起來頗為健碩，不過眼下我在成德查詢到的事情，還是要與你說清楚的。”壓低聲音，劉渙將鄭寶拉近身邊，“先前在瓦埠亭我奉刺史令，來調查成德官吏。發現鄭縣尉，也就是你那從父，已經奉命往壽春許久沒有歸來了。你鄭家可有他的音訊？”

“許久未歸？”瞪眸詫異，鄭寶當即搖頭，“鄭家莊也許久不曾見從父有甚書信傳來的。”

“鄭郎君，你可要想清楚了！”捏著鄭寶手腕，劉渙神色嚴肅。“此事也牽涉到你家阿翁的！”

“我豈能誑你不成？”瞪眼劉渙，提及鄭大，鄭寶也有些緊張起來，“因為得了那匹矮馬，宗族的書信眼下都是由我來接收傳遞分發的，這段時日確實不曾收到從父的消息和書信。”

撇眼劉渙，鄭寶不置可否，“會不會是你們查錯了。說不定我那從父是真的往壽春公干的。而且我若記得不差，當初他送矮馬來鄉族時，還曾鼓舞過鄉里眾兒郎好生強健體魄的。”

“那可是他搭上了哪位周姓大人物？”劉渙立即追問。

再度搖頭，鄭寶對其從父的事情大概是真的不了解。見劉渙無奈嘆息，鄭寶只是自顧揉著剛才被劉渙抓著的手腕，“方才你說此事與我阿翁有關，到底又是什么關系？”

“唉！”長嘆一口氣，劉渙此時只能道出原委，“之所以引你到此處，一來怕你以為我與許乾二人串通，二來也是有些事是必須要先弄清楚的。鄭郎君，昨夜瓦埠亭有賊人突襲，你家阿翁為保護方伯，戰死了！”

“你說什么！”一把抓住劉渙衣襟，鄭寶目露兇狠。穩穩抓住他的手腕，劉渙正色應答，“昨夜我以及亭舍內數人都曾奮力廝殺，只是那賊人似乎是奔著你家阿翁來的。毫無防備下，讓他偷襲成功，此事你可去尋許乾佐證。”

聞言，鄭寶立即回身向許乾走去，兩人又說幾句話后，鄭寶終于安靜下來。

沒有去打擾他，幾人都明白這個時候鄭寶需要自我消化。良久，這位豪爽巢湖少年才又抬起頭，掃眼許乾兩人，復又看向劉渙。鄭寶嘆了口氣。

自顧尋了處土坯坐下來，鄭寶看向劉渙，“方才我有些失態，還請劉大郎勿怪。”

見劉渙點點頭倒是沒說什么，鄭寶深吸一口氣，又自顧開口，“方才我也想明白，你劉大郎比我更懂謀略。倘若你一開始便與我說阿翁的消息，我定是半分話都不會與你多說，也不會聽你講的。但現在，我大概也猜到是什么情況了。”

低頭卷著袖口，鄭寶語氣平靜，“我此刻也只問你劉大郎一句，若我助你破了成德那樁案子。殺害我阿翁的那賊首，你當真能助我殺之？”

“鄭寶，鄭郎君！”陡然震聲，劉渙瞪著鄭寶，“你且當我劉大郎是怎樣的人！且不說，我與令尊鄭亭長有同場殺敵的情分，便是我此刻來婉轉與你說話，也是想問清緣由，好替州郡徹底根除那賊首禍害的！此時我便同你說了，那賊首我是一定要殺的，但與你鄭寶并無干系！”

聽完劉渙一通怒斥，饒是鄭寶也曉得自己方才言語，有些小覷這位刺史書佐劉大郎了。

抬手朝劉渙拱了拱，鄭寶不再多言。

“如你先前分析的那樣，若是成德有問題，那夜襲我阿翁的源頭，應該出在我從父那里。而現在我那從父又不知蹤影，所以，只能從成德再入手。而幸好你劉大郎正是方伯任命的此行全權人物，我鄭寶此番便聽你差遣！”

“你本便該聽我差遣！”看著鄭寶，劉渙認真道，“且不說鄭亭長臨終前便將你托付給我與許求盜照料，便是剛才你可曉得，我在成德一番查詢得出的結論是什么？正是你鄭氏家族暗中與賊人勾結，如今事敗才招致的殺身之禍！”

此言一出，不僅鄭寶愣住，連一直都沒有多說話的許乾、周泰兩人也雙雙怔住。

難怪先前在成德，黃安交代了事情與縣丞和那沛國人脫不開關系，許乾建議困住沛國人時，劉渙決定先來巢湖邊。原因便是他要首先確定鄭氏宗族，或是亭長鄭大和那消失的鄭縣尉的清白。

而眼下通過鄭寶的反應，也可以清楚感知到鄭氏族人并不知道成德謀劃的事情。并且，鄭大和那鄭縣尉兩人也沒有串通，問題關鍵點，還是那沛國人。

“換句話說，眼下大郎其實是已經篤定那沛國人是絕對有問題的了？”不管劉渙是否已經鎮住鄭寶，想通事情前后的許乾此刻卻不由問詢出來。

對于許乾的疑問，劉渙理解他是已經想通了自己選擇先來巢湖的原因。

相比于繞通思路的許乾，周泰的關注點就直白的多，此刻同樣沉思許久的他卻是昂首看向鄭寶忽然發問，“你方才說甚么能助劉郎君破了成德案。俺聽那語氣可謂是氣勢不凡，那你眼下且說說，到底能有甚幫助？”

聽到周泰詢問助力，愣神的鄭寶瞬間又來了精神，當場他也是傲然冷笑一聲，隨即回走兩步，一個縱身翻上矮馬。拱手朝劉渙抱了抱拳，“多余的贅話我也不說了，劉大郎你且在此地等我片刻！”

說罷，鄭寶直接兜轉馬韁，疾馳而去。

“這家伙不會是夸下海口后，就策馬跑了吧？”雙手環胸，周泰看著忽然離開的鄭寶不屑地撇撇嘴。

“不至于，我想他大概是回鄉招徠伙伴去了。”同樣看著離去背影，劉渙搖頭回答。

“鄭氏家族在巢湖一帶是大家族，人丁就數千，宗族子弟也是不少。此番能得他們相助，大郎你也是能省下不少心思。”

許乾對鄭寶的為人還是比較信任，不過相較于鄭寶，他更擔心的反而是先前在成德時，黃安口中提到的張縣丞，據他所知張家在淮南地區也是極其有分量的。

見許乾說著說著，面色開始憂慮起來，劉渙當下卻是忽然叉腰，手指遠處的巢湖笑著說道，“你們看那片一望無際的湖面，若是利用得當，可以吞兵數萬！”

“大郎實在說笑。”當場，周泰抬杠的脾氣又涌上來，“這區區一面湖澤焉能藏兵數萬？”說著他又指了指不遠處的合肥小城，“便是藏了，誰率領數萬兵卒還會攻不下那座小城？”

“哈哈哈！說得好！”劉渙當場大笑，同樣抬手劃了一圈，“假如有朝一日，有人能在此地破敵十萬，此人能稱為名將否？”

扯著嘴角，周泰鄙夷的看眼合肥周邊，甕聲道，“那這來攻的敵將也是個草包！”

當場劉渙又是仰頭一陣歡笑，倒是身旁許乾、周泰兩人有人摸不清楚好笑在哪里。

好在沒多久，鄭寶便回來了。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年齡相仿一眾兒郎，總共五十多人，各個身強體壯精神抖擻的。

當下一眾人跟著鄭寶朝劉渙行禮后，劉渙便領著他們往成德行去。

這么一隊人，肯定不能烏泱泱一起往成德城內走，劉渙當場分了十個小隊，讓眾人分散進入成德城。

入城后，又通過各自方式，最終匯集到了曹掾黃安的院落去。

可憐黃曹掾當值回來后，發現院子里站的滿滿當當全是人，幾乎是快要哭出來。最后，到底是在劉渙的淫威逼迫下，放棄抵抗與一眾鄭氏族人打成一片。

而劉渙這邊將鄭寶眾人安排妥當后，終于趁著天黑摸回了劉宅去。

不是他非要來劉宅節外生枝，而是成德劉氏經營多年，老爺子劉普肯定也是攢了不少錢財的。如今劉氏家族危難臨頭，還不割舍一點出來幫助家族渡過難關，更待何時呢？

而且謀劃事情，總該要和個謀士角色的人說上幾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