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石勒僅留千余人于城中守城，然后率領近萬步騎，渡過鄴城南面的護城河—漳河，來到南面的漳河平原與并州軍決戰。

正值冬日，漳河水位下降，河道干涸，狹窄處人馬可直接渡過，少頃，石勒軍便已渡過漳河，與并州軍在南岸對峙。

雙方像是有預見的知道對方的到來，故沒有什么驚慌與意外，也沒有急于用兵，皆按兵不動，觀察對方的行動。

兩軍雖都未行動，但罵戰不斷，并州軍斥責石勒軍為蠻夷叛逆，是殘暴不仁的胡虜，而石勒軍則宣稱西晉為偽朝，并州軍則是助紂為掠的偽軍。

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當下胡漢紛爭，爭得既是九州疆土，也是天命與名分。

不然劉淵起兵反晉之初，也不用費盡心思地宣稱自己是漢帝子孫，也不用打起兵反晉，并非叛逆，而是復漢的幌子。

這一切都是為了占據名分與大義。

風雪呼嘯，遮天蔽日，戰馬嘶吼與軍士呼喊聲交織。

“殺~”

排山倒海的喊殺聲從四面八方向并州軍處匯去。

石勒軍終究沒有并州軍沉得住氣，石勒率先令左陣、右陣兵馬出擊，兩面夾擊并州軍。

左右兩陣的兵馬在夔安、支雄的率領下，由兩翼氣勢洶洶地朝并州軍發起進攻。

戰馬奔馳，軍士沖鋒，石勒軍的紅色甲胄與四濺的雪花形成鮮明對比。

見石勒軍殺過來，劉希主動請戰道：“將軍，希請戰！”

“希愿率我突騎健兒，沖散羯人軍陣，掃滅來犯之羯胡！”

劉希想用雁門騎直接沖散石勒軍，遏制其進攻的想法是好的，但被劉群直接否決了。

“羯人騎兵未出，必有后手，敵不動，我不動！”

在否決劉希請戰的要求后，劉群令弓弩手在高地上，射殺沖鋒而來的石勒軍步騎。

但由于冬日寒風的呼嘯，嚴重干擾了弓箭手的射擊，對石勒軍的殺傷大大折扣，造成的殺傷也就有限了。

石勒軍左陣步騎冒著箭雨，在夔安的統率下，最先殺到劉群軍左翼陣前，劉群令大將張喬領兵抵御御羯人進攻。

石勒軍左陣雖然是步騎協同作戰，但還是以步卒為主，只有百騎在其中。

故在戰力上，以新募士卒為主的石勒軍左陣與張喬部其實不相上下，隨即兩軍展開苦戰。

石勒軍左陣的夔安、桃豹等將武力超群，殺傷并州軍無數，尤其是夔安，其單人單騎，在亂軍中來去自如，如入無人之境。

漸漸地張喬部落入下鋒，局面有些糜爛。

而石勒軍的攻勢一波未消，一波又起，其右陣的支雄部也趕到了戰場，欲進攻劉群的大纛處，想要斬將奪旗。

劉群于是分兵，令邵續前去抵御支雄部的進攻。

“老太守，我大軍右翼就交給你！”

“請將軍安心，吾定不會使敵寇進逼中軍半步！”

邵續說罷，便領著親兵與并州軍將士在右翼與支雄部交戰。

石勒軍右陣的支雄部，主體是以石勒軍中的青州兵組成，別看這些人不是石勒的嫡系，且靠封賞為石勒賣命。

但其戰斗力不容小覷，昔年王彌還未殞命時，這些人可是跟隨王彌從青州一路到殺到京師洛陽，屢屢與西晉中軍，各諸侯國軍交戰，絕對配得上身經百戰。

雖然后續不斷傷亡，由新卒補充兵力，戰力有所下滑，但絕非什么蝦兵蟹將。

只過其戰斗意志和對石勒的忠誠程度沒那么高，在局勢陷入絕境時，常常最先奔潰，畢竟是拿錢，于青州兵來說，沒必要為了石勒把命丟在這里。

不過現在兩軍一時勝負難分，青州兵還是很能打的，與邵續部死死的纏斗在一起。

半個時辰過后，原本潔白的大地已經被浸染上兩軍將士的鮮血，不斷有士卒倒下，戰馬跌倒，慘叫聲不絕于耳。

并州軍與石勒軍皆已殺紅了眼，用刀，用劍，用戰馬踩踏，兩軍將士用盡一切能想到的辦法，只為了殺死眼前的敵人。

在殘酷的戰爭面前，人和禽獸沒有什么區別，甚至都不如禽獸，曾經留存的那點同情與憐憫之心，在見證身邊的袍澤一一倒下后，灰飛煙滅。

只有殺戮，才能讓自己在戰場之上活下來。

“鐺~！”

“阿父小心！”

邵乂飛奔到邵續面前，擋住了刺向邵續的那致命一劍。

邵乂扶起體力不支的邵續向后撤去，其親兵也自發的護在邵續身旁，保護其安危。

邵續喘著粗氣說道：“莫要聲張，汝等速速返回陣中，穩住軍心，務不能讓賊軍前進半步！”

“諾！”

邵乂轉眼間便帶著親兵重新殺向亂軍中。

并州軍遠道行軍而來，身體疲憊，在高強度的征戰過程中，體力消耗比石勒軍快得多。

大戰持續的越久就越對并州軍不利。

幾個時辰過去，石勒軍左右兩陣開始壓著并州軍兩翼的張喬、邵續部打。

忽然，并州軍中軍突然傳來驚呼聲。

“羯人突襲中軍！”

“保護將軍！”

只見夔安一馬當先，領著身后數十騎，沖破張喬部的重重阻礙，徑直殺向劉群大纛處。

眼見要殺到跟前，劉群身側的親兵部曲上前阻攔，同時徐光等人勸劉群為了安全起見，暫避鋒芒，撤到雁門突騎處。

劉群一口回絕向后撤的提議，堅持繼續在此督軍。

不后撤倒不是劉群不怕死，只是劉群清楚，一旦前線的將士看到自己的大纛后移，必會士氣受挫、低落。

搞不好因為這個小動作，引發全軍奔潰，這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好在夔安及身后數十騎在劉群親兵和劉遐部的阻止，被并州軍逼了回去，沒有對劉群形成實質性威脅。

“轟隆，轟隆~”

在夔安身后不遠處，由石虎率領的羯人騎兵正疾馳而來。

這兩千羯人騎兵目標明確正是劉群大纛處，筋疲力盡的并州軍根本無法對其形成什么阻攔。

在戰馬的沖擊下，普通的軍士們毫無還手之力，盡數成了羯人的刀下亡魂。

而并州軍與石勒軍的真正決戰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