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鐘，聶霆鋒回到茶樓進門后沒有第一時間說話，端著茶杯喝了幾口，眼神卻總在衡宇身上游弋。

衡宇感覺渾身不自在，“聶大哥，有話就說，直勾勾看人我不適應。再說，我沒哪方面喜好?！?

臭小子，聶霆鋒瞪他一眼笑道：“讓你小子蒙對了，街上真有新開店鋪，經過核實有三家剛剛接手生意。其中兩家店里都有伙計，只有一家書店上個月剛剛開業，店內老板獨自經營?！?

果然，衡宇內心得意，跟他想的一樣一樣。

衡宇搓著手嘿嘿笑道：“沒錯了，抓他準沒錯。你看聶大哥，我這任務都完成了，那個……哈哈，那誰答應的錢……聶大哥千萬不要誤會，只是想幫鄰里修繕房屋，你不知道那幫沒心沒肺的鄰居，房子住了幾十年，一下雨屋里跟水簾洞一樣，我這心里不落忍。”

知道衡宇臉皮厚，聶霆鋒就當沒聽到，端著茶杯掃視窗外，“沒那么簡單，人現在不能動，只能監視起來。豐田被捕，跟他接頭的人昨天一定得到消息了，理論上應該警覺起來把自己藏好，不會輕易露面?！?

“書店老板我找人看了，年齡四十大幾，身形長相不似日特分子，或者說只負責給豐田傳遞消息，并不知道跟他接頭的日特是誰。抓了書店老板，很容易暴露豐田已經叛變交代問題的事實，從而讓接頭人消失?！?

“也許，書店老板早已經得到消息，沒有搬走的意義就等著被捕?！?

試探？

衡宇腦袋里亂轉，卻不想參與其中，“那行吧，這里應該沒我什么事兒了，我先回家，不然鄰里見我消失要報警找人了?！?

想跑，沒門。

聶霆鋒笑笑：“衡宇，我知道你跟那幫鄰里關系不錯，請你幫忙的時候已經安排人留了尾巴，向鄰居打聽你看風水準成不。這會都覺得你被那個大戶人家請去看風水了，不會有人閑著沒事報警?！?

“啊哈，這樣啊～”

衡宇心里發苦，暗暗著急。這次是真掉進泥潭里拔不出腿了，如果他沒猜錯，聶霆鋒來自后世津津樂道的特務部門——軍統。

自己無意攪合進來，到底是好是壞誰都不敢保證。貿然加入將來怎么跟組織解釋？深入虎穴，打入敵人內部伺機而動，為我黨地下工作主動奉獻？

目前也沒有好的辦法，知道人家秘密，誰會允許你脫離視線，只希望事情快點結束，他好及早抽身。

“那接下來做什么，總不能干等著？”

聶霆鋒知道他想通了，特務處可不是菜市場，何況此次任務關系重大，在沒有結束前參與其中的人都要隨時在監視范圍內，想要脫離那結果只有一種。

聶霆鋒起身來到窗前，小心觀察街道上行人，不遠處的“老張書店”門可羅雀，他何嘗不想盡快動手抓捕。

“聲東擊西！”

“既然日特在觀察，我們就主動點抓人。抓了人，日特就會明白豐田在給他釋放信號，而想要接收到信號有兩種辦法?！?

“第一，他親自來前門街觀察，隨時注意周圍發生的變故。如此做優點明顯無須跟任何人有牽扯，缺點同樣明顯，被有心人看到出現在街道上?！?

“第二，通過書店老板來確定。假設書店老板只負責傳訊，并不清楚雙方身份。在接到命令后，一旦特務處有行動，恰巧來前門街，書店老板完全有可能通風報信?！?

掃了一眼發愣的衡宇，“書店老板傳訊方式無非采用電話、書信、擺放提示牌子或者親自出門送信?！?

“親自送信可能性最小，電話很容易暴露，送信無疑在增加暴露危險，最安全依舊是采取擺放提示牌。如此，跟豐田接頭的人只需要路過，觀察到警示牌就明白豐田的狀況，從而決定下一步行動?！?

“只要守株待兔，確定書店老板是否會有所行動。只要他動了，不但可以確定你的分析沒錯，確實是豐田聯絡人，同時能夠根據他的行動方式來推斷跟豐田接頭的人，要采取何種方式來獲取消息。”

“只要確定其中一條，接下來事情就簡單許多。你的任務，我把人集中起來，你仔細給他們看看氣運，誰即將要倒霉基本就可以確定誰是接頭人?！?

衡宇提出異議：“我說聶大哥，小弟本事雖然了得，但也是有局限性，每天兩人。來前門街閑逛的人群沒有五百也有三百，你讓我給誰看？何況，氣運這種東西無法確定誰是日本間諜，要是看錯了可不能怪我哦。”

聶霆鋒轉到他身側，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只要你說的靠譜，確定接頭人在黨國政府部門，就沒有難度。前門街，可是普通民眾來往聚集的嘈雜之地，政務人員就算經過也不會多，兩個名額足矣?！?

“呃，要是他化妝成普通民眾呢？”

聶霆鋒卻不以為然，“沒抓住算他好運，抓住豈不是更加可疑？欲蓋彌彰該怎么解釋呢？總不會來前門街體驗生活，追尋大道吧？”

衡宇吧嗒吧嗒嘴，好像也對哈。

“那要等到什么時候啊，誰知道他幾點來收消息，也許是三點，也許是凌晨三點，總不能時刻在這蹲守。”

“時間不是問題，只要你看準了，總會來的?！必S田表現能說明很多問題，衡宇卻有本事，但這種事總讓人內心不踏實，只要書店老板身份沒錯，就有把握抓到幕后之人。

衡宇聽他懷疑自身能力，剛想拍桌子爭辯，想想忍了下來，不準更好，最好放他離開?？上?，他看的一定沒錯，至于其它都是聶霆鋒提供消息，錯了也跟他沒關系。

正在這時房門被推開，進來一黑衣男子，神情嚴肅，眼神冷冽掃了一眼衡宇，附耳跟聶霆鋒低語幾句。

“恩，那就行動吧，該怎樣就怎樣，人抓回去暫時隔離一段時間，等事情結束在放走。”

“是?！?

男子離開去布置行動，沒多久街道上就亂了起來，書店斜對面一家茶葉鋪，突然沖進幾個黑衣黑褲的男子，抱槍把店員跟老板抓捕，二話沒說拽出門扔上車呼嘯著離去。

行動迅速，好不拖泥帶水，看的街道上行人驚叫連連，等汽車離開才開始議論。

一雙眼睛充滿寒意，站在窗前冷冷注視。

哼！

狗特務！

他看的清楚，做事跋扈，任事主喊冤毫不理會。行事果決，大白天就明目張膽抓人，絲毫沒有顧忌，行事作風除了特務就是特務。

只不過，他暫時無法確定這些人到底出自調查處還是特務處。

關好窗戶，來到柜臺前撿起一塊黑板，平常用來做布告用。用粉筆一筆一劃書寫：今日新到書籍《紅樓夢》特價兩角六分，售罄為止。

寫完后他并沒有著急掛出去，直到下午三點鐘，距離特務抓捕整整過去五個小時才掛出去。

掛完黑板轉身把門關好，抬腳離開店鋪很快身影淹沒在人群里。

衡宇趴在桌上都快睡著了，他還真有點佩服聶霆鋒，趴在窗口五個小時幾乎沒怎么換動作，果然專業。

起身來到窗前剛好看到這一幕，笑呵呵問：“我說聶大哥，這個老頭不會就是你說的日特接頭人吧？要是，可就有意思了。即掛了黑板通風報信，又離開書店，如果再找個地方打電話，呵呵，那可就熱鬧了?！?

可不是，掛黑板老實待在店里，聶霆鋒只需要守株待兔。老板離開書店可能去送信，也可能去打電話，更有可能調虎離山刻意如此，這就很難同一時間做出抉擇。

聶霆鋒起身輕皺眉頭，小隊人手有限，多方面排查需要時間，最擔心這混蛋趁機逃跑，目的還是要報信。

抓了麻煩，不抓眼睜睜在眼皮底下溜走著實不甘心。

目前唯一確定，書店老板身份無誤。聲東擊西的作用也顯現出來，沒理衡宇調侃：“來人！”

隊員推門而入：“聶隊！”

“交代跟蹤的兄弟，倘若老頭打電話，馬上跟電話局確定出處，確定地點后即可趕過去監視起來?！?

“倘若沒有打電話而是送信，確定送信位置后留下一人監視，要是……要是有逃跑跡象，等到人少的地方把人抓了?！?

“另外，前門街南北出口各留一人，帶上相機，假扮攝影師對那些衣著鮮亮，氣質偏于政務部門工作的男女拍照，有汽車經過拍下車牌?！?

“是！”

………………

事情果然有出入，下午五點有隊員來匯報，“聶隊，出事了，人死了！”

聶霆鋒猛然站起身，語氣不善問：“怎么回事？”

“是。”

隊員回道：“這老頭離開后，拐到隔壁街先打了電話，根據隊長命令留下一人去確定出處。繼續跟蹤的隊員匯報，老頭到中山路坐公交前往鼓樓郵局，在門口郵箱里塞了份信就離開，我們人手有限，留下一人監視后只有強子繼續跟蹤?！?

“半小時前，強子打來電話，說這混蛋在金陵商場換了衣服，后來坐黃包車到火車站，明顯要跑的節奏，強子只能采取行動，把人抓了?！?

“可是，人抓到后老頭好像嘴里一直含著毒藥，沒來的急詢問就服毒自殺了。送到醫院，人早就沒氣了。”

“而且……”隊員眼神躲閃。

“而且什么？”聶霆鋒感覺要出事，語氣變得急躁起來，這可是處座離開前交代的任務，出現差池不但升職無望，很可能會受到處罰。心里暗自著急，早知道匯報給科里，要求增員了。

隊員小聲回道：“而且電話局那邊鎖定了，電話打到玄武警察分局，事后了解書店老板就是單純報警，分散我們的人，毫無價值?！?

“鼓樓郵局那邊也確定了，塞到信箱里的書信，只是一張白紙，里面什么都沒有?！?

“抓捕時，距離火車站幾十米，周圍人群很多，可能引起有心人注意，暴露也有可能。”

“混蛋！”

聶霆鋒咒罵一句，臉色黑如鍋底，很明顯書店老板故意耍他們，或者說早就知道有人跟蹤，饒了一大圈目的還是要報信。

揮揮手：“先去收尾，盡量把影響降到最低，街上增加人員監視，要是再出事都等著挨處分吧！”

“是！”

聶霆鋒陰沉著臉坐下，他覺得有點輕視日特分子了。日特狠辣、決絕，心思縝密且狡猾，在明知道自己不會遭到懷疑情況下，依舊做出如此多的布局來迷惑行動處人員。

他是第一次跟日特交手，或者說整個行動處都沒有跟日特打交道的經驗。

瞥了一眼沒心沒肺，正吹著口哨翻看報紙的衡宇，“衡宇，你覺得書店老板這么做是知道豐田已經交代問題了，還是意外事件？”

衡宇搖著腦袋跟撥浪鼓一樣，“這我哪知道，唯一確定的是，小鬼子對敵人狠，對自己同樣狠?！?

是啊，聶霆鋒也感覺到了。從豐田到普通日特商店老板，一旦被捕叛變幾率不大，這就提醒他今后跟日特打交道要小心在小心。

“如今看來，只剩下在這里守株待兔了?！毙┰S不甘心追問：“衡宇小兄弟，那你覺得是否已經暴露，跟豐田接頭的人是否已經收到提示？”

“這個嘛……”

聶霆鋒斜睨一眼引誘他：“你可不要忘了，只有抓到跟豐田接頭的人，我才會兌現承諾的十塊大洋?！?

“嘿嘿嘿，哪里話，哪里話，我不是見錢眼開的人?！焙庥钣X得還是要出點力，大格局改變不了，小的方面可以試試，比如南京大屠殺能否阻止或者盡量減少人員傷亡。而要改變這一切需要一盤大棋，以他如今身份很難做到，從這一點來說他只能想辦法加入特務處。

想了想分析道：“商店老板既然掛出牌子說明得到過指示，不管他打電話還是送信或者要逃跑，所有行動無非要迷惑你們。”

“剛才你的人怎么說的？信是白紙，電話是報警，準備逃跑。這些行為都說明他已經準備多時。”

“豐田被捕消息已經泄露，書店老板繼續留下的唯一作用，確定豐田是否叛變?！?

“中午抓捕已經給出答案，他要給接頭人提示，豐田沒有叛變。接頭人身份安全，不用考慮逃跑或者更換身份，可以繼續隱藏?！?

“也許掛出牌子，書信，電話都是刻意轉移注意力，只要書店關門，接頭人只需要安排個人過來確認一下就明白了?！?

“書店老板同時做出幾種提示，目的也在此。因為他跟豐田都知道傳遞信息的方法，叛變后只能擇其一交代，所以都不能用。只有他消失，不但保證自己安全，還通知了接頭人，或許他也沒想到你們短短一晚就有所收獲，確定他的身份?！?

“咳咳，在我看來，想要在前門街有所收獲難，這個接頭人不可能出現?！?

衡宇一番分析，讓聶霆鋒眉頭久久無法伸展。分析的很合理，就算他也挑不出毛病來，難道就這樣虎頭蛇尾草草收場？

他不甘心，可如今日特已經得到消息，出現在前門街的可能行很小，單純知道潛伏在政府部門，毫無作用。

“豆腐嗷～”

街上的叫賣聲喚醒聶霆鋒，掃了一眼外面，天快黑了。

看來今天不會有收獲了，心中懊惱不已，起身安排隊員撤離，回去先把掌握的證據研究一番，總結經驗，至于怎么抓接頭人一時還沒有好的辦法。

“哎哎哎，我說聶老哥，你就打算這樣放棄了？”

聶霆鋒詫異瞥他一眼，心里有點期盼，“怎么衡宇，你還有辦法？”

“當然！”

衡宇得意的揚起下巴，“我是誰！”

聶霆鋒嘴角抽動，強忍要抽他的沖動，“那你說說，還有什么辦法能抓到日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