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江湖里,可是熱鬧的很啊...”
望著天上的明月,劉渭沒來由地突然開口,“除卻各個門派抗敵以外,江湖雜談里最新鮮的,就是全性新出了個惡童,名叫李慕玄。”
他仍舊仰頭望天,一旁席地而坐的唐重將目光投了過去。
“萬少爺家的鏢被他截了三次又還了三次,財物倒是分毫不取,但是萬家的生意自此一蹶不振。旗下的鏢師有一半投了別地,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啊...”
他看著天上皎潔的光輝,晃了晃手中的大紅葫蘆。
“劉華光大婚之日被他拖出去毒打,酒宴上的菜肴也被他偷換成了滿桌的蛇蝎。大好的宴席讓他攪得不歡而散,被攪了婚禮的劉兄顏面掃地,現在還閉門不出。”
劉渭懶散地笑著,沒有絲毫義憤填膺的神色,“更可氣的是,這小子跑到我的迎鶴樓鬧事,原本好好的以武會友讓他橫插一手,把當場所有正道弟子的關節給卸了。”
“你想殺他么?”唐重看著劉渭面無表情,他回想著那時與那個自稱沒有門戶的少年俠客見面的場景。
“全性的生意,我可以給你打八折。”
劉渭將手中的酒葫蘆仔細打量,聽到唐重的問話嘖嘖笑著,
“這人手段高的很,胡鬧非為卻又不傷人性命,只是換著法子地惡心正道的朋友。”
“不過要我說啊,也是冤有頭債有主,我個人倒是知道這李慕玄為什么找這幾位朋友的麻煩,只是這人的手段過于沒輕沒重了些。”
“很多手段看似玩鬧,卻歹毒的很啊,簡直是將那些受害人的臉踩在腳下來回摩擦,還吐了口唾沫在上面。”
“我倒是沒有想要買兇殺人的想法...只是突然想起這件事,跟你說說而已。”
唐重的目光投向劉渭,他的神色里帶著摸不著頭腦的奇怪。
“別奇怪,畢竟,你和那李慕玄應該是有過一面之緣的,不是嗎?”
劉渭若有深意地看著唐重,他的眼底里帶著探究。
“你怎么知道的?”唐重看著劉渭。
“啊,現在知道了。”劉渭哈哈大笑,將葫蘆里最后一滴酒倒入嘴中。
“還記得你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要打聽什么嗎?”他沒有看唐重,帶著幾分醉意的目光里倒映著明月。
“你向我問有關于高艮的信息,卻在記載迎鶴樓那里,有關于他勸阻青竹苑與李慕玄的矛盾的紙頁停留了許久。”
“按照我們的調查,唐兄和青竹苑不能說是素不相識,也稱得上完全沒有交集。”
“調查李慕玄的時候,我們整理出來了有關于他那幾年行走的路線,我比對了一下唐重兄的蹤跡...再結合唐兄現在的反應,去天工堂的時候,應該是見過他吧?”
“你想說什么?”唐重看著劉渭,有危險的光在他的瞳孔中閃動。
“將事先聲明一下,我們調查唐重兄呢,是完全沒有惡意的。”劉渭笑著,他看著唐重的眼神里有毫不掩飾的探究和好奇。
“聽說唐重兄是唐門門長的親傳?”
劉渭笑著看向唐重,他看著唐重的手掌按在刀柄之上,連忙擺手。
“別動手別動手...對于唐重兄,我只是好奇而已。小棧吃的就是情報這碗飯,就像唐門做的,不也是殺人的買賣么?”
“跟您談李慕玄,只是打聽一下你和他的關系而已。”
“...一面之緣。”
“這樣啊...那就算了。”劉渭聽到唐重的話語,臉上仍舊帶著醉意。
唐重緊盯著劉渭,他看著一滴汗珠從劉渭的臉上劃過,語氣冷漠,“你是喝醉了么?”
“唔...當然沒有。”
劉渭滿不在乎地笑著,他看著唐重,將已經空了的酒葫蘆放在身旁。
“唐兄出了天工堂后徑直去了墨門...而后在那里待了足有半個月的時間。”
他看著唐重,眼神里帶著探究。
“墨門這個門派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按照我們的信息來看,你好像是在那里得了一道名為《墨侍》的機關傳承?”
“怎么,你想要這傳承?”
唐重看著劉渭,原本眼里激蕩的警惕緩緩消散,再度恢復過往時的冷靜。
“那倒沒有,”劉渭笑著擺擺手,下意識拿起葫蘆晃了晃又放了回去。
“按照我們整理出來的線索...唐重兄在墨門與墨門年輕一輩的所有人在機關術上比斗一番后以全勝的成績進入了墨家的機關巷,然后得到了名為墨侍的傳承,驚動了不少墨門的前輩。”
“在墨門的弟子猜測你會被哪位前輩收作學生的時候,你與墨門的門長兩人在沒有第三者旁聽的情況下秘談了一個時辰,之后徑直離開墨門。”
“這件事,居然就這么不了了之了。”
“墨門的傳承雖說可追溯到春秋時的墨家,但絕不是什么古板的門派,甚至比之如今的很多門派甚至稱得上開放...但即使是這樣,如果涉及到門派傳承,尤其是這種門派根基上的傳承,就算墨門再開放不應該如此豁達。”
“唐兄...我想知道,墨門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唐重看著身旁醉醺醺的人,眼底里帶著玩味。
“我好奇,這個理由可以嗎?”
劉渭看著唐重,原本帶著醉意的眼神里此刻盡是清醒。
“抱歉...這件事,我不想說。”
唐重看著劉渭,半晌之后搖了搖頭,“相信我,知道這件事,對你沒什么好處。”
“...好吧。”
劉渭打量著唐重臉上的面無表情,無法從表情上分析出什么有用的情報。
至少情報都是正確的...也不算白問。
他如是想著,臉上是和氣的笑容,帶著幾分醉意。
“既然唐兄不愿意透露,我就不強求了,強人所難不是君子之風。”
“多謝。”
唐重看著劉渭,仍舊面無表情。
“說回比壑山的忍眾吧,現在的忍眾,好像有點不太對勁。”劉渭倚著屋檐上的瓦片,他感受著晚風佛過他的臉頰,有些享受地瞇起眼。
“貴派的高手摘下老忍頭的腦袋之后,一個叫做二力的年輕人經過比壑忍的推選成為了新的忍頭。”
“這位新忍頭自小在比壑山長大...呵,按照那位家族的說法,幾乎所有的比壑忍都是在比壑山上長大的,除卻那位魔人。”
“但是好像有很大一部分忍眾不怎么認可這位新忍頭啊...聽內線的回饋,現在的比壑山忍眾幾乎可以說離分崩離析只差一步,讓這位二力拉攏住了各個派系的領頭人,這才沒有散伙。”
劉渭側頭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唐重,溫和地笑著。
他隨手拿起躺到在屋檐上的忍眾的頭顱,仔細端詳著。
“活用這一點,兵不血刃地解決掉比壑山忍眾也并非不可能。”
......
同樣的月夜,若狹忠兵衛將手中的卷宗丟在一旁的案桌,他跪坐在榻榻米上,臉上是無可奈何的神色。
他有些頭疼地按撫著額頭,眼底里帶著一絲疲憊。
“想要為小野老師復仇的派系,厭倦了這無謂的爭斗想要退出的派系,還有以找回圣刀刀靈為目標的派系......”
“忠兵衛,你終于想明白了?”
昏暗的房屋內,捂著額頭的年輕人突然出聲,只是語氣較之先前的溫柔明顯不同,帶著跋扈的意味。
“帶著這幫蠢材,根本不可能在這片大陸上扎根,現在帶著愿意實現你的理想的人離開,這才是最理智的做法。”
“唔,我們從小在山上長大,想要我背叛各位看著大家陷入苦海,總是做不到的。”
忠兵衛微微按著太陽穴,他的笑容仍舊溫和。
“莊兵衛,你也不想就這么看著大家不可救藥吧?”
“本大爺樂意的很!”
他突然低喝,眼神兇狠。
“一群沉淪于復仇的混蛋,一群毫無主見的廢物,還有一群迷信圣刀的力量的蠢材!”
“這樣一群本就不可救藥的人,也配得到咱們的帶領?!”
他躺倒在榻榻米上,看著木制的天花板,臉色陰沉。
忠兵衛的神色逐漸從憤怒變為平靜。
“我們的樣子是大地決定的。”
他輕聲自言自語,看著天花板木頭的紋路,“從一開始,我們就無法擺脫比壑忍的印記,這是不可避免的。”
“癡迷于蛭丸的蠢材并非癡迷于蛭丸,他們只是渴望無雙之劍而已。”
“你我都是精于刃具制作的匠人,如果沒能找回刀靈,蛭丸就可以宣判死刑了。”
“既然如此,那個唐重,那個直接殺死小野老師的刺客,會成為新的刀靈。”
“新的圣刀會在這片大陸誕生,新的比壑會在這片大陸煥發新生。”
“哈!你也是迷信那把破刀的笨蛋嗎?”
“不,這只是我拉攏那兩幫蠢貨的理由,不這么說他們會直接去嘗試刺殺唐門的刺客,這跟找死沒有任何區別。”
“我要帶領大家,走向完全不同的命運,我要帶著大家在這片大陸上徹底站住腳。”
“而現在,是我們最后的契機。”
他躺倒在榻榻米上,眼里帶著堅定。
敲門聲自榻榻米旁的玄關處響起,他嘆了口氣,聽到有一道謙遜的聲音透過房門。
“二力先生,大家都準備好了。”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