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靴在地面上的水洼里濺起點點水花，發出輕微的聲響。

唐重在這寨子里行走，再沒有刻意掩蓋自己的行蹤。

他行走著，看著橫倒在地上的尸體，眉頭皺著。

一路走來他所遇到的山賊都是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了的。死者身上或多或少有打斗的痕跡，但無一例外的，彷佛在解釋著他們的死因一般，脖頸上都有著一個貫穿性的血洞。

唐重俯下身子，仔細觀察著倒在地上的山賊尸體。那山賊手上的厚繭，身上的打扮以及掉落在一旁的鋼刀說明此人身份在這一眾山賊里也并不一般。

這應該是個小頭目，唐重想著，他將橫倒在地上的尸體翻了過來。

在那人脖頸處，一根鐵刺插在那人咽喉。

“這是...弩箭？”唐重將鐵刺從那人的咽喉拔出，橫在自己眼前仔細打量著。

這根鐵刺做工不算精良，甚至可以算是粗制濫造。可能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來人并沒有將它們收回，只是用過一次后便棄置一旁。

如此粗制濫造的一根鐵刺，能夠深入眼前這個功夫可能還算不錯的山賊咽喉如此之深，唐重不認為是用手將鐵刺插在這里。

“有意思...”

唐重抬頭向著黑風寨深處看去，那里有一張大旗獵獵作響。

“以烈日下的圣殿，以暗夜里的幻境起誓.”低沉的聲音念誦著，穿著皮袍的男子一把扼住揮舞著刀劍的山賊的喉嚨，手掌勁道吞吐之間，那山賊的脖頸以一種匪夷所思的角度彎曲著發出骨骼扭動產生的脆響。

一柄袖劍從男子的手甲里彈出，銳利的劍身貫穿了山賊的脖頸。

“以自由之刃斬斷枷鎖，引領躁動的靈魂走上寧靜之道.”

他將手中彎刀向后格擋，截住了來自身后的山賊的刀刃。

“引領虛浮的意志，窺見真實.”

他低聲吟唱著，手中彎刀干凈利落地劃過一道弧線，血液噴涌而出的同時，刀刃掉落在地，山賊的身體無力地癱軟著滑落。

“愿洞察之父指引我們，庇佑我等得以探索最初的伊甸.”

機關轉動之間，一把暗弩在手甲上轉瞬成型，他對準了倉皇著轉身想要逃跑的山賊，鐵刺劃破空氣帶著呼嘯的聲響。

“萬物皆虛，萬事皆允.”

他看著倒在地上的尸體身遭再無敵人，他微微閉眼，感受著這片刻的寧靜。

“贊美伊甸.”

......

“什么人啊...”唐重在黑風山寨里轉悠著，他翻撿著躺倒在地的尸體。

簡直就像是一場不死不休的屠殺。

他看著倒在前面幾步遠的尸體，又看了看躺倒在自己腳下的山賊，他的前方血液流淌著，形成了一個又一個頗淺的血洼。

唐重比對著尸體間的間距，腦中模擬著這里不久前發生的什么。

那位同行在這解決了兩個山賊——動作非常的干凈利落。唐重想著，目測著距離。

然后應該是又用了那弩箭，射死了這位想要逃跑的山賊。唐重走到那逃跑姿勢的山賊一旁，將他的正面朝上翻動著。

那人脖頸上的鐵刺證實了他的想法。

“有夠狠的...”唐重直起身子，他看著瞪大了眼框瞳孔甚至以經有些發散的尸體，拍了拍自己的手。

一路走來這種尸體他見了不少，甚至不少都是在逃跑中被弩箭刺穿咽喉而死。

這可不像是山寨內杠清理門戶。唐重肯定了來人是奔著滅掉整個黑風寨來的。

“應該還沒走多遠。”

腳步聲響起，唐重向著黑風寨里面極速前進著。

從外面看，黑風寨便是有條不紊構造有度，走進來一看，果然也是井井有條。

唐重簡單辨認了下方向，便向著整個黑風山寨里最大的建筑走去。

那是黑風寨的聚義堂，此時燈火通明。

血腥的氣味彌漫著，數十個山賊握緊了手中的刀劍，甚至有不少人手里還握著火槍。

他們將整個聚義堂圍地水泄不通，而他們的正中間，一個身穿皮革短袍的男人站在正中，一只手握著彎刀，另一只手里拎著一把左輪。

火把照耀著，在那人淺灰色的皮袍之上反射著暗色的光澤。

“弟兄們！殺了這個鬼佬！”

一道極其粗獷的聲音怒吼著，那是黑風山寨的大當家，人送外號黑龍鱷。

“拿到人頭者，能夠在山寨里坐到一把交椅！”

此人顯然在黑風山寨的威望極高，聽到大哥的發話施令，眾山賊嗷嗷叫著，手中刀槍高舉著向著正中央的男人沖殺過去。

砰砰砰砰砰！

五聲槍響聲里，連續有人應聲倒地，山賊堆里出現了缺口。

那人將手中左輪插回腰間的槍套，手里掏出一物向著山賊人群里丟甩而去。

呼的一聲，煙霧滾滾在人群里乍然而響，嗆人的霧氣里，眾山賊咳嗽著，此時的他們甚至看不見距離自己只有兩三丈遠的同樣揮著刀的黑風寨山賊，更遑論此刻已經不知道遁到哪個角落里的目標。

“有些麻煩.”那人在煙霧中行進著，風吹過煙霧帶起了氣體的流動，他順著煙霧的流動悄然飄動著。

“贊美洞察之父.”他在胸口處畫出一個十字，暗紅色的光在他原本幽藍色的眼眸里閃爍著。

他俯下身子，渾身的氣息逐步攀升著，一股極其危險的氣機從他身上散發而出。

煙霧散去，他騰空而起，鎖定在了眼前的一個東張西望尋找目標的山賊身上。

一道極其明亮的刀芒之下，那個山賊的身影陡然定格在這一剎那。

他的額頭出現了一條血線。

那血線自山賊的天靈出發，筆直地走過了山賊的眉心，鼻梁，向著他的脖頸行進著。隨著血線的行進，一絲絲血液沿著血線向外滲出。

那道山賊的身影一分為二，對稱著分別向著左右兩邊倒去。

一聲咆哮從身披皮袍的男人口中吼出，他手中的彎刀帶起陣陣血風向著四周卷動著，雪白的刀罡摻夾著山賊的鮮血在空中飛揚著，像是一朵朵艷麗的曼珠沙華，肆意地舒展著血紅色的花瓣向著孤懸在夜幕里的明月張揚著妖異的紅光。

鐺！

一道清脆的金鐵交擊聲里，刀罡被一柄長槍頂住，黑龍鱷帶著憤怒的笑聲里，他手中的彎刀被長槍攔住了去向。

連續的金鐵交擊聲里，兩個人影纏斗著，在空氣里留下數道轉瞬即逝的殘影。

砰！

一聲槍響，有火光同時在山賊的槍口和男人的左手處乍然亮起。

手持長槍不斷朝著男人逼來，原本占盡上風的山賊頭子身形一頓，他的眉心處有血液從血洞里汩汩流出。

他的對面，男人左手里的左輪槍口處有青煙裊裊升起。

男人的身影也有些不穩，他的肩膀上，有子彈貫穿而過。

劇痛讓男人的身上有冷汗流下。

他咬著牙，手腕處袖劍彈出，貫穿了眼前山賊頭子的咽喉。

“贊美伊甸...”男人口中低聲呢喃著，他皺著眉頭，肩膀上的劇痛讓他有些抬不起左臂。

他用最后一絲力氣將左輪插回槍套之中。

槍傷造成的血洞里有血液向外流出，他感到身體有些乏力，眼前的視野也有些發黑。

他看到有幾個山賊持刀而來，火光在刀刃上有森冷的光芒閃爍。

他看到似乎有絲線在這大堂里穿梭著。

隨著慘呼聲，他聽到了刀劍掉落在地上所發出的聲響。

“看來我來的正好。”

他聽到有一個頗年輕的聲音傳來，他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這幕讓他極度驚愕的，宛如戲劇之上的場景。

絲線交織著，原本向自己走來的山賊倒在地上，繃緊在半空之中，在火光的映射下有著血色光澤的細線將他們的身軀切割成碎塊，散落在地上。

有一個人影快速閃爍著，他將轉身想要逃跑的山賊盡數擊殺。

“洋人？”

他聽到那個人想著自己走來，那人走到自己面前，似乎挑了挑眉。

唐重看著眼前這位昏倒在地的同行，愣了下急忙俯下身子探了探他的經脈。

“沒死。”他松了口氣，嘟囔著從懷里掏出一個竹筒。

他倒出一枚藥丸塞進昏倒在地上的人的嘴里。

......

一張硬木板床上，克努特猛然睜開眼睛，他霍然坐起身子，警惕地掃視這周圍。

床頭旁邊有一個香爐，有頗為讓人舒心的氣味從其上散發出來，左肩的傷口還隱隱作痛。

他望向自己的左肩，發現有繃布在上面纏繞著，顯然有人幫自己處理了身上的槍傷。

他發現自己似乎在一間客棧里，有昏黃的火光在他身旁的木桌上明暗不定。

桌子的另一邊，有一個青年趴在桌子上，似乎察覺到了自己這邊的動靜，他朝著自己這邊望了過來。

“Hi，”（你好）他聽到那人試探著向著自己搭話。

“My name is TangChong.”（我叫唐重。）他聽著眼前青年并不流暢的英語，皺了皺眉。

“What’s your name?”（你叫什么名字？）

唐重搜刮著腦海里的英語詞匯，除了小時候的私塾上有過英語的學習以外，他再沒練習過英文，如今突然要和一位洋人用英語交流，他的心里也有些忐忑。

“你可以叫我克努特。”克努特嘆了口氣，用不怎么流暢但可以稱得上熟練的漢語說著。

“讓我們用你們的語言交流吧，我的朋友。”

“幸會。”唐重松了口氣，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怎么稱呼？”

“你可以叫我唐重。”

“久仰大名。”聽到這話，克努特抬頭看了眼前的青年幾眼，有些生澀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