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里總是流傳著各種不保真假的流言，尤其是在這時節(jié)動蕩的年代。

有人說天師府正在牽頭組織華夏的戰(zhàn)時聯(lián)盟，要統(tǒng)一戰(zhàn)線對抗外敵；也有人反駁說龍虎山這是不再滿足于正一道統(tǒng)執(zhí)牛耳者的身份，想要成為整個異人屆的話事人。

還有人在說有東瀛來的比壑山忍眾隨著日軍來到了華夏，天師府的老天師也是借著這次機(jī)會要聯(lián)合各個流派一鼓作氣將日寇都驅(qū)趕出去。

紛紛擾擾間，各類其他的種種小道消息流轉(zhuǎn)著，譬如那個在陸家壽宴上出盡風(fēng)頭的天師府高徒再一次秘密演武中吃了大虧被趕下了山；還有那惡名昭著的鬼手王受了三一門大盈仙人懲戒隱姓埋名不再出現(xiàn)于江湖之上，各種假的真的有鼻子有眼的空穴來風(fēng)的小道消息紛至沓來。

不過其中傳得最有鼻子有眼的，大概就是唐門繼三十年前名聲大噪的笑閻王唐家仁唐老爺子以外，又出了一位判官吧。

江湖里流傳他的名諱，卻沒有人說得清他長什么樣，也沒人真正看到過他的面容。

大概半年前開始，就不斷有山賊土匪橫死在自家的地盤上。原本亂世里時節(jié)不居本便是生死由命，可奇哉怪也的是，他們死后的尸體皆被吊在衙門石獅之前，懷里有一卷長布細(xì)數(shù)累累惡行，字跡潦草可卻又極為詳細(xì)。

這些人大多都死得極為干凈利落，皆是眉心處有一個血洞貫穿靈臺，從正面甚至可以看到另一端的大好風(fēng)景。

原本人們都以為是哪個大俠心血來潮做過這么一場，將幾處盤踞在綠林里的惡賊誅殺之后也就停手，可隨著時間的推移，此事愈演愈烈，半年間便已經(jīng)有了數(shù)十上百具尸體橫掛在衙門府前。

而這數(shù)以百計的死尸，生前無一不是落草為寇后打家劫舍聚眾為匪的亡命之徒，每人懷中皆有白布上書其生前惡行，甚至有幾場還在衙門石獅子腳下鋪擺著各種證據(jù)，口供物證無一不足，堪稱鐵證如山。

而那寫記惡行的白布之上，大多都以唐重二字作為落款。

再有好事人仔細(xì)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這最早的一起事件，便是從川地開始，再結(jié)合這干凈利落的手法，很多人的目光投向了這個亂世里實(shí)力隱隱比肩天師府的以暗殺術(shù)稱道的門派。

手段酷烈又對每個手下亡魂的罪行娓娓道來并且無一作假，一時間唐重的名號在江湖里瘋傳著，帶著激烈的討論聲風(fēng)頭無二。

判官唐重，不知何時，這樣一個綽號便開始在江湖里流傳開來。

“別的不說，”酒樓上，一個彪形大漢大笑著端起酒杯，他聲如洪鐘在酒樓里回蕩甚至隱隱間有回聲蕩漾。

“這小子殺的這么多人，愣是沒有一個是冤枉的，就憑這點(diǎn)，老子敬他一杯！”他笑著揚(yáng)起手中酒盞一飲而下。

“別說，我還見過那掛在衙門上的尸體。”彪形大漢旁邊，一個瘦小的酒客嘖嘖笑著，抿了一口杯中之物。

“那白布我也看了，姓甚名誰甚至手底里有何贓物為何而死都是寫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唐門的這個小子，不簡單吶！”

“哼！”酒樓一邊，一個年輕人聽著酒桌上的喧囂，冷哼了一聲。

“清楚明白？”他冷笑著，看著將目光投射而來的幾人。

“熙熙攘攘，利來利往。”他冷笑著，晃動著酒杯。

“要我說，不過是沽名釣譽(yù)之輩罷了。”他將酒杯放在桌子上，看著酒水蕩漾一副看穿世俗的世外高人的模樣。

“不然的話，那死在他手下的山賊土匪里，怎么會連個有手段的都沒有？”

“你小子胡說什么！”那彪形大漢本就有幾分醉意，聽到那青年的冷笑，勃然拍桌而起。

“看這唐重的行跡，應(yīng)該也要到黃河這一帶了。”青年冷笑著，打斷了那醉漢的怒罵聲，“黃河水盜禍害已久，也不乏手段高強(qiáng)之人。”

“那唐重到底是沽名釣譽(yù)欺軟怕硬之徒還是確實(shí)不負(fù)江湖里對他的贊揚(yáng)，咱們到了那里自然就知道了。”

......

“金魚龍王生，三年前于黃河一帶殺人越貨，聚二十八人為非作歹，合稱二十九盜...”輕聲念誦著，腳步聲在裝飾地頗為豪華的聚義堂里回蕩著。

“好漢饒命！”一個身材壯碩的男子驚恐著癱倒在地，他的雙手支撐著，試圖向后退卻。

他的面前，一個頗為瘦削的身影不急不緩地向他走來，燈火昏黃之間，他看到光影投射在一張頗為清秀的面容之上。

那面容乍一看頗為柔美，只是此刻眉宇間卻又帶著令人膽寒的血腥之氣。

“伙同其余二十八人仗著水性純熟武藝高強(qiáng)，在此劫掠多年，合稱二十九盜。”那身影從黑暗中走出，他的身后，一道道人影詭譎地吊在房梁之上，再無聲息。

“為什么不是三十個人？”唐重笑著，看著已經(jīng)退無可退的二十九盜之首。

“大俠明鑒！”那人咬著牙，聲音里打著冷顫。

“這黃河之上水盜何其之多，我們二十九人來這里之后，將其他水盜全部驅(qū)逐，對這里路過的行人船只也只是收夠了過路費(fèi)后也決不為難！”

他的聲音里帶著惶恐，也帶著有點(diǎn)口不擇言的急切。

“大俠今日能夠除掉我等二十九義，又能夠保得此地安寧多久？”

“說的倒是挺好聽。”唐重掰著手指，像是在數(shù)著什么。

“這些年沒交夠所謂過路費(fèi)的，你們是怎么應(yīng)對的？”

“算上你，剛好就是二十九個人了。”他看著癱倒在地的盜匪，像是數(shù)清楚了在此地的人數(shù)。

聽著唐重的話語，癱倒在地上的山賊頭子眼底里有著一抹喜色。

一道身影從黑暗之中閃出，向著唐重持刀而來，勢如破竹。

“二十九義？”唐重冷笑著，手中隱線拉動，將潛伏在身后的第三十人伸出的手臂切斷。

當(dāng)啷一聲，一根手臂掉在地上，手掌里握住的砍刀與地面碰觸發(fā)出一聲金鐵交擊的聲響。

慘痛的呻吟聲里，金魚龍面色慘白。

“就憑你們這點(diǎn)手段，不夠你們在這里胡作非為這么長時間。”唐重把玩著手上的隱線，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你們背后的主子是誰？”

......

夜色里，唐重沿著黃河踏浪而行，多年的修行和歷練已經(jīng)讓他擁有了不俗的實(shí)力。

布鞋在黃河洶涌的水面接觸，有轉(zhuǎn)瞬之間彈開，沒有沾染上半點(diǎn)水花。

身后的山寨里，三十具尸體無一漏網(wǎng)，皆被高懸在山寨城門之上。

【黃河二十九賊，名為二九實(shí)有三十人。

縱橫黃河壺口處打家劫舍無惡不作，每逢行船路人必索錢財，以過路獻(xiàn)祭河神之名大肆收斂不義之財。

燒殺強(qiáng)掠，殺人越貨罄竹難書。

如今一一打殺，尸首高懸于山寨之上以儆效尤。】

白布從懸在大門上的一人衣懷里滑落，暗紅色的血跡在白絹上印寫著字跡，隨風(fēng)飄揚(yáng)如蒲公英絮般紛紛揚(yáng)揚(yáng)。

暗紅的血跡觸目驚心，如同油墨一般在白布上筆走龍蛇，再配合那血腥的氣味，一時間竟有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氣勢。

落款，唐重。